第二天 4

由梨江的房間。晚上十一點多。

由梨江洗完澡回來,穿著運動衫便躺到床上。這個房間里有兩張床,另一張床原本是供笠原溫子用的,但她還沒在上面睡過就離開了人世。如果知道這是事實,由梨江很可能無法再住下去,但她以為溫子的死只是虛構,因此別說床了,即使看到溫子留下的行李,也沒有任何感覺。

由梨江熄掉床頭燈幾分鐘後,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很輕,似乎怕被其他人聽到。她打開檯燈,不耐煩地下了床,來到門前,打開鎖。

「啊……」她發出極為意外的聲音。門外站的是田所義雄。

「我可以進來一下嗎?」他的表情異常緊張,一張臉蒼白得全無血色。

由梨江倒吸了一口氣,瞥了一眼房間里的時鐘,然後搖搖頭。「有話到外面說……」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不想被別人聽到。請相信我,我絕不會做任何事。」

「那……」她頓了一下,「明天再說吧,今晚很累了。」

「越早越好,我想了解你的心意。拜託了!」由梨江正要關門,田所義雄硬用手臂抵住門縫懇求道。他那一貫的自信表情不見了,露出乞憐的眼神。

由梨江似乎沒辦法再拒絕,放鬆了關門的力道。「那聊一下就好。」

「謝謝。」田所一臉得救了的表情走進房間。

由梨江讓他坐在溫子的床上,自己背對門站著,又把門再打開一些,顯然是為了防備他突然襲擊。「那麼……你有什麼話要說?」

被由梨江一問,田所低下了頭,然後抬頭注視著她。「我想確認剛才貴子說的事。」

「貴子……」

「就是你和雨宮的事。我不是沒聽說過劇團里的傳聞,但一直認為那只是別人出於好奇嚼的舌根。事實究竟是怎樣?你果然對雨宮……」

「等一下。」由梨江伸出雙手,制止他說下去,「你突然問這個問題,讓我很難回答。到底是什麼意思?」

「由梨江,」田所義雄從床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你應該知道,我早就對你……」

「請你坐下,不然我就出去了。」

看到她抓住門把手,田所停下了腳步,痛苦地扭曲著臉,重新坐到床上。

「請你說實話。」他說,「我聽久我說,你想去倫敦或是百老匯,你是純粹想去學習表演,還是想和雨宮一起去?由梨江,告訴我,那些傳聞是真的嗎?你和雨宮有婚約了嗎?」

由梨江背靠著門,皺起眉頭,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

「怎樣?」他追問道。

「……那不是事實。」由梨江幽幽地回答,然後繼續道,「我很尊敬雨宮,對他也有崇拜的成分,但只是在作為演員的層面上……我想他也是出於同樣的想法,對我很親切。我希望……以後可以繼續保持這種良好的關係。」

她的態度顯然很奇怪,但田所義雄似乎沒有察覺,表情頓時明亮起來。聽由梨江說完,他猛然站起。「果然是這樣!就是說,你現在並沒有特別屬意的人?」

「……是的。」

「那麼,」田所又一次走近她,「何不考慮一下我?這不是開玩笑,我是真心向你求婚。」

由梨江全身僵硬,移開了視線,然後再望向他,微微一笑,打開了門。「時間到了,今天到此為止。」

田所頓時泄氣地垮下肩膀。但可能是從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希望,他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房間。「明天見,晚安。」

「晚安。」由梨江關上門,長吁了口氣,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打開門,走出房間,似乎想要調劑一下心情。

久我和幸的獨白

真是事與願違。我利用一同負責下廚的機會,向元村由梨江發起攻勢,卻落了空。我想約她一起去看音樂劇,她只淡淡答道:「改天吧。」即使想要敲定具體的日子,也被她巧妙地岔開話題。好不容易正聊得投機,又冒出本多雄一來打擾。當然,他並不是存心的。

看來只有打持久戰了。等回到東京開始正式排練,她就會被我的才華征服。

晚餐後關於動機的討論相當有趣。田所義雄得知由梨江和雨宮的關係,表現出很難看的嫉妒嘴臉,其實兩人還沒有結婚,何必那麼焦躁。至今為止的人生經驗告訴我,女人心比秋日的天氣還要變化無常。

我提到麻倉雅美的名字時,眾人的反應很有意思,就像遭到突然襲擊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中西貴子沒有顯露出錯愕,她應該是真心相信麻倉雅美的事純屬意外。而本多和雨宮都刻意強調那是意外。看來田所的自殺說有一定的可信度。

我是臨時想到提出麻倉雅美的名字,但並不是毫無緣由。麻倉雅美的老家在飛騨高山,她在那裡滑雪發生意外,或是自殺未遂,而那裡離乘鞍高原出奇地近,有一條國道可以直達,距離不過幾十公里。我不認為這只是巧合,總覺得和東鄉陣平設下的這場遊戲有某種關係。

不過沒什麼好心急的,慢慢收集資訊好了。

我在房間看了會兒雜誌,又記下來這裡之後發生的事,才去洗澡。本多雄一已經先到了,從白色渾濁的水中露出半截厚實的胸膛。

「誰告訴你的麻倉雅美受了重傷的事?」我泡進浴池後,本多主動開口問。

「呃,這個嘛,是中西小姐隨口提過。」

「又是貴子。她可真愛多嘴,看來溫子和老師的事也是她傳出去的。」本多嘩啦嘩啦地掬起水洗臉。

我決定不告訴他,這件事其實是田所透露給我的。「她是那種藏不住秘密的個性吧?」

「是啊,簡直就是個大喇叭。」

「她還提過元村小姐和雨宮先生的事,說兩人是戀愛關係,這是真的嗎?」

「嗯,這兩人的關係是真的。」與我的期待相反,本多明確給予了肯定,「不過你最好別提起這件事,因為他們似乎對公開很有顧慮。」

「我自然不會說。」

「拜託啦。」本多將手舉到臉前,做了個感謝的手勢。

「對了,」我說,「你住的是雙人房吧?」

「是啊。」

「那今晚我可以去你那裡睡嗎?」

聽到我的要求,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是可以啊……但是為什麼?」

「我預感今晚會發生第二起命案,但如果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即使扮演兇手的人找上門來,也沒什麼好怕的。」這是我從晚餐時就在考慮的事。

「但兇手有可能要求我們兩人一起被殺啊。」

「除非兇手的設定是有槍,但從笠原小姐的情況來看,應該並非如此。如果要一次殺死兩人,兇手必須提出合理的作案手段,否則我是不能接受的。」

「即使兇手說要用力勒死我們兩人,我們也不會答應。不過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我就是扮演兇手的人怎麼辦?這豈不正是殺你的大好時機?而且,你能向我證明你不是兇手嗎?」

「我會讓第三方知道我們在一起。這樣只要其中一方被殺,第三方就知道另一個人是兇手。」

「既然知道有第三方知情,兇手也就無法貿然下手。」

「沒錯。總之,我們兩人在一起大有好處,即使其他房間發生了命案,我們也可以證明彼此的清白。」

「那找誰當證人呢?」

「我們各自決定吧。」

「嗯……」本多整個人浸到水中,只露出下巴,做了個自由泳的動作後抬起頭,「有點複雜,不過這樣也好。」

「可以嗎?」

「可以,我在房間等你。」

「你先找好證人。」

「好的。」說完,本多走出了浴池。

我仰頭看去,他寬闊的後背就像一堵牆。

他前腳剛走,雨宮京介就進來了。我本以為他很瘦,沒想到他脫掉衣服後,身材竟然不輸本多。

雨宮跟我聊了關於表演的種種,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他應該是刻意選擇這種穩妥的話題。我覺得與其這樣不咸不淡地聊天,還不如閉上嘴不說話,但他大概覺得我是新加入的人,應當特別關照些。他是典型的領導者類型,但不見得能成大器。

我問起倫敦留學的事,雨宮閃過一絲驚訝的表情,但並沒有問是誰告訴我的,只是用不太熱心的語氣說:「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我去。」

看了他的表情,我頗感訝異。他看上去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真的對留學不感興趣。

和雨宮一起洗完澡,一看時鐘,已是十一點十五分。對我來說這個澡泡得夠久的,可能是和雨宮聊天的關係吧。在水裡泡的時間太長,我感到喉嚨發乾。冰箱里應該還有很多罐裝啤酒,於是邀雨宮一起去喝。

「不,今晚不喝了。」他謝絕後,走上樓梯。途中他停下腳步,再三叮囑我,回到房間之前要關掉交誼廳和走廊的燈。

我正要走進廚房,忽然聽到樓上房門開關的聲音。直覺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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