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喬屏住呼吸,悄悄地退了回來。

房裡腓腓依舊安眠。

小喬吹燈,爬上床再次躺了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

慢慢地,眼角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溢出。

還沒來得及流淌而下,便被她迅速擦去。

良久,小喬終於聽到他輕手輕腳回房的聲音。

他經過小床畔,停留了片刻。

借著朦朧的夜色里,小喬看到他伸手,似乎撫摸了下腓腓的臉龐,接著一陣輕微的窸窣脫衣聲,身畔床微微一沉,他慢慢地躺了回去。

知他不想驚醒自己,小喬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

有時候,人大約都是需要時間和契機,才能撒手過去。

譬如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該說的話,她都說了。

該做的,她也會去做。

她願意等待。

……

初四是朱氏生日。

從魏劭父親死了後,這十數年間,朱氏便一直不肯再過生日。

每年到了這日,徐夫人會叫人去金龍寺以朱氏名義捐香油燒功德香,再送一碗壽麵到東屋。

十數年來,都是如此。

今年朱氏生日快到了,這幾日魏劭恰好回來在家,家中又新添腓腓,徐夫人便提議為朱氏置辦一桌壽酒,一家人共聚,再請幾個平日親近的族裡親族過來,一道熱鬧一番。

在朱氏的想法里,丈夫沒了,自己從此斷絕一切流於浮表的娛樂,才是對丈夫哀思的體現。

已經堅持了十幾年,今年若破例慶生,從前的哀思之舉,便如前功盡棄。

是以她不大願意。

自然了,難得徐夫人今年有興緻這麼提了出來,她起先推諉了下,也不敢過於違逆,最後勉為其難答應了下來。

是故魏劭在家又留了幾日,定於初五日,等朱氏過了生日便走。

轉眼到了初四,這天魏家辦了幾桌壽酒。徐夫人、朱氏、魏梁母親以及另幾位族裡年高的長輩一桌,其餘人分坐剩下酒席。

小喬輩分低,本上不了主桌,因腓腓在旁,眾人又都喜歡爭逗抱她,便抱著腓腓陪坐在了席末。

朱氏穿了身孔雀藍底起暗金福紋的簇新衣裳,坐於徐夫人的身旁。

席間歡聲笑語,眾人紛紛向她敬酒表賀。她臉上的笑意有點飄,腓腓也不過象徵般地虛虛抱了一下。

只在魏劭給她呈上壽酒祝辭的時候,看著兒子,眼睛裡才放出了歡喜之色。

其實前年投毒事後,徐夫人也並未怎麼責罰於她。面壁思過了些時日罷了,對外更是沒有透漏半句。

但朱氏的精神,從那之後,還是如同失去了倚仗般,有一段時日,整個人萎靡的厲害,性子也變得更加孤僻。

直到最近半年,才慢慢地有所好轉,改禮佛,隔三差五也到徐夫人面前露個臉。

但魏家族人多少隱隱也聽到了些風聲,是以見她今晚這般,也未覺納罕,知徐夫人有意熱鬧,無不湊趣,你一言我一語的,倒也不見冷場。

腓腓漸漸不耐煩再被人抱來抱去地逗樂,哭鬧起來,徐夫人便叫小喬先帶腓腓回去安置。

小喬辭了席,在春娘和乳母陪伴下回了西屋。

天氣漸熱,回來後先幫腓腓洗了個澡,隨後春娘先抱她出去,小喬接著沐浴。

她洗完澡,穿了衣裳出來,房裡春娘和乳母都不在了。

魏劭不知何時回了,正翹著條腿仰面躺在榻上,抱腓腓坐在他的腹部,逗她在玩兒。

腓腓四五個月大了,剛學會自己坐,這幾天漸漸和這個爹混的也有點熟起來,坐在他腹上,被魏劭雙手兜著左右搖晃,興奮地咯咯笑個不停。

又順他腹部往上爬,爬到了魏劭的胸膛上,伸出小手摸他鼻樑。

魏劭便張開嘴,口裡發出「啊嗚」一聲,一口銜住了她的手。

腓腓咯咯笑聲更大。

魏劭一副白牙,叼住女兒的手指,也跟著笑。

腓腓和父親玩的不亦樂乎,看到小喬出來了,轉頭朝她咿咿呀呀。

魏劭便鬆了齒,抱著腓腓坐了起來,清了清嗓:「我身上出汗了,去沖個涼。」

小喬接過了腓腓。「衣裳都備好了,就在裡頭。」

魏劭看了她一眼,翻身下了榻。

平常這時候,腓腓都已經睡了。魏劭去了後,她被小喬抱在懷裡,吃了幾口乳,瞌睡漸漸便上來,閉上了眼睛。

魏劭出來的時候,小喬剛哄睡了腓腓,聽到他出來腳步聲,手指放到嘴邊,輕輕噓了一下。

魏劭便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

小喬抱著腓腓,輕輕放她到了小床上,替她蓋被。

魏劭在旁,低頭彷彿細細地端詳腓腓睡顏,最後直起身,說道:「明日一早我還動身,歇了?」

小喬微笑:「好。早些歇息。」

……

房裡燈熄了,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魏劭的手伸了過來,將她摟了過去。

他有力的手掌,緊緊掐住她的腰肢。

怕吵醒了腓腓,近乎是在壓抑著的無聲情狀之下,做完了這場漫長的愛。

兩人分開後,小喬渾身濕透,魏劭也仰面躺在她身邊,大口地喘息。

房裡光線昏暗,但小喬依然能看到他胸膛劇烈起伏的輪廓。

後來兩人去浴房各自凈了凈身,回來再次躺了下去。

魏劭似乎很快就睡了過去,沒見他再動過。

小喬卻一直睡不著覺。她睜著眼睛,聽著身邊男人和不遠處小床上腓腓的呼吸之聲,遲遲無法入眠。

那個晚上過後,小喬和魏劭兩人的關係,便一直像今晚這般。

不能說不好。

但當邊上沒了旁人,只剩他兩個的時候,即便是做方才那樣的事情,也再回不去過去那樣的親密時光了。

這幾天里,他們說過的最多的話題,便是有關腓腓的事。

除此之外的話題,魏劭似乎有意躲避,也無和她說下去的慾望。

明天一早,他又要走了。

這次離家,也不知道他多久才能回來。

和他成婚後的這三年多里,她從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變成了腓腓的母親,和他卻一直聚少離多。

或許這樣的狀態,還要一直持續下去。

……

深夜,小喬終於也累了,迷迷糊糊快睡過去的時候,忽然,門被拍響。

大約是怕驚醒腓腓,敲門聲很輕。

但小喬立刻就醒了,支起了肩膀。

魏劭彷彿也第一時間醒來,自己下去,開了門。

喚門的是今夜值夜老媼,略帶惶恐,低聲道:「男君,方才夫人那邊黃媼來叫門,說夫人壽酒吃完回來沒多久,人便不見了,到處找也找不著。因夜深怕驚擾老夫人,無奈才來尋男君。」

魏劭微微一怔,立刻回屋。

小喬也聽到了,已披衣下床,亮起了燈。

魏劭很快穿好衣裳,匆匆離去,到了東屋。那邊一屋子的人都沒睡,見魏劭來了,面露惶色。

魏劭進了朱夫人的屋,看了一眼。

被衾展開,看似人已上了床,中途又起來走掉了。

黃媼下跪:「戌中壽酒散了,夫人回來看似有些醉酒,我便服侍她睡了下去。夫人有半夜醒來要喝溫水的習慣,我便進來加水,未料夫人卻不見了。我方才帶人四處都找了一遍,也未見夫人蹤影,怕驚動老夫人不妥,是以告知男君。全是婢的疏忽,男君恕罪……」

魏劭問了幾個地方,黃媼都搖頭,說已去找過。

魏劭眉頭微皺,出神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轉身迅速離去。

……

魏劭推開那扇半開的紅漆大門。

宗祠里日夜都有香燭供著,專人看守。

只不過平常,只在供桌前供上左右兩支香燭。

深更半夜,加上宗祠內里闊大幽深,燭火在夜風中晃晃蕩盪,非但不能驅散陰影,反而憑添幾分幽森。

魏劭疾步入內,看到自己母親跪在供桌後的蓮位群前,正在那裡哀哀念叨。

「……夫君啊,從你撒手一走,這個魏家早便不是當初的魏家了……你母親為何要把當初害了你和大郎的喬家之女娶進門……那喬女禍害啊,總有一天,連我兒子也要被她……」

她斷斷續續地嗚咽著,聲音在空曠漆黑的廟頂迴旋,令人毛骨悚然。忽然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到魏劭站在門檻之外,彷彿吃了一驚,臉上頓時露出惶色,慌忙擺手:「劭兒,你莫往心裡去!我只是多吃了幾杯酒,這才胡說八道,你莫怪我,我早不恨喬女了……」

魏劭望著懼怕自己責怪的母親,心裡慢慢地湧出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

跨了進去,說道:「母親出來前,當告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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