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魏劭一夜沒睡好。

突如其來的即將要為人父的消息給他帶去的極度興奮;又擔心自己睡相差,腿會壓到小喬的肚子。

所以中間醒了好幾次。

每回醒過來,一睜開眼睛,看著小喬蜷著嬌小身子貼著自己而眠,魏劭的視線,就捨不得從她那張恬靜的依舊如同少女般的睡臉上挪開。

在他過去的仿似突然被強行割裂童年記憶的漫長的十幾年歲月里,殺戮、戰事、仇恨,佔去了他幾乎全部的心力。

那段曾給他痛苦少年時光帶去了過溫暖的朦朧依戀,也很快如電光朝露,消散無影無影。

留給那個少年的,只是從此對於女人的一個淡淡陰影。

所以此後,他便下意識地不喜女人再靠近自己。

他享受殺戮,戰爭,報復。享受熱血噴濺過冰冷刀刃給他帶去的最直接的感官高,潮。

他也以為,這一輩子,只有祖母才是唯一一個能叫他從心底里願意去靠近的女人。

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

他得到了她。

魏劭心裡的一腔柔情,簡直不知該如何去向她表達才好。

這一刻,倘若要他下跪在她高傲揚起的下巴面前,她才肯不吝地去愛他,魏劭覺得自己大概也能做得出來了。

反正都被她扇過好幾次巴掌了。

也不在乎別的了。

怕驚醒了她,他不敢抱她太緊,只稍稍地收了收臂膀,讓她柔軟的身子和自己貼靠的更契合一些,再將自己下巴抵在她的額上,心情感到無比愉悅。

要是蠻蠻這次能給他先生個兒子,他會很高興。

他要親自教他騎馬射箭,行軍打仗。

而且,魏家男丁單薄,他需要兒子繼承香煙。去宗廟拜祭祖先和父兄,有兒子同行,他心裡的底氣也會足些。

但若蠻蠻這回先生的是個女兒,他也同樣會很高興。

他忍不住想像了下他和蠻蠻共同的女兒的模樣。

想必會有一雙和蠻蠻一樣顧盼生姿的若水明眸。

他也會很愛,很愛她。

他要打下這秀麗江山,讓他的女兒登金根車,坐六馬駕,讓萬民都匍匐在她的腳下,做天下最高貴,也最受他寵愛的小公主。

閉上眼睛睡過去前的一刻,魏劭在心裡這般想道。

……

第二天,魏劭精神奕奕。

一大早地給徐夫人去了一封信,傳了小喬有孕的喜訊。

因為剛懷孕不久,加上小喬如今的體況,並不適合長途遠行。

所以魏劭決定再繼續陪小喬於信都停留些時日。

等小喬的身體養的結實了,再送她回漁陽待產。

……

泰安二年深秋的這一日,琅琊王劉琰再訪靈壁。

一路所過,秋陽杲杲,遍野芳荃。

但劉琰卻並無欣賞美景的心緒。

入他目的,或許只有秋風瑟瑟,林寒澗肅。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這是他第三次來訪靈壁了。

和前兩次他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不同。

這一次,他占不過才一個多月的徐州城,岌岌可危。

薛庵數次發兵前來奪城。

兩次野戰後,劉琰便下令退守緊閉城門,堅壁不出。

他知道若再正面打下去,即便不敗,自己這兩年里養攢出的這三萬兵馬也必將大傷元氣。

他付不起這個代價。

所以改以退守為應對。

但這種閉關退守是不可能長久的。他知道這一點。

若無外援,自己遲早會被瓮中捉鱉。

所以數日之前,趁著夜深,他在幾個親衛的保護下,從西門悄悄出城,走小道,第三次來到了靈壁。

……

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卧薪嘗膽,夙心往志,所求便是有朝一日,他也能夠於這亂世立於不敗。

無數個夢醒後的難眠深夜裡,陪伴他能讓他苦澀咀嚼的,是兩年前的那段他無法忘記的刻骨屈辱。

那個本該屬於他的他所深愛著的女子,最後卻被別的男人給佔有了。

喬家罔顧婚約,視他如無物,將他的未婚妻拱手送給了別的男人。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個男人足夠強大。

而當時他能拿的出來的,只是一個如同笑話般的琅琊世子的頭銜。

這一生,他都將無法忘記雪地里的那一幕。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的面。

她被陳瑞從他的手裡給劫走了。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雪地里,眼睜睜地看著她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掉。

就在那一刻,劉琰對自己發誓,有朝一日,不管她在哪裡,是什麼人的妻,他一定要奪回她。

她是屬於他的。曾經是,到死也是!

……

原本,他離自己的夢想,似乎已經進了一大步。

他拿到了徐州,終於將勢力擴展出了彈丸琅琊。

那時候,距離洛陽千秋大殿那個位置的夢想,似乎從未有過的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自然是有資格夢想的。

這天下,原本就是他劉家的。

宗室眾多子弟里,也獨他被譽為蘭枝玉樹。

宣帝崩,劉哀劉利為爭奪皇位不可開交,一個死,一個被囚,帝位懸虛之時,他那年十七歲。剛從兗州回到琅琊不久。

他的名字也曾被洛陽朝臣提及,認為宗室里,他最合適上位。

自然,那些全是水月鏡花。

到了如今,借著這個亂世之機,他靠自己的苦心經營,終於從琅琊國走了出來,佔領了一塊新的地盤,而且是如此好的地盤。

倘若能真正吞下徐州,於他更遠的目標,無疑將打下堅實的基礎。

思前想後,他決定冒險出城,再次來靈壁,拜訪他極其渴望能夠延攬的那個被人稱為綠眸將軍的比彘。

第一次,比彘在崤地應戰楊信,他未能見到。

第二次,比彘婉拒了他。

第三次來,他希望精誠所至,金石能夠為開。

從這個綠眸將軍初戰薛泰開始,一直在關注徐州一帶的劉琰就敏銳地意識到了他的非同一般。

事實證明,自己絕沒有看走眼。

……

上兩次來的時候,雖然薛庵為保下邳,已從夏丘撤兵。但楊信依舊還在攻打靈壁。

這一次來,楊信已經退兵。靈壁一派安寧。

劉琰並不知道楊信投靠了魏劭。也不知道楊信退兵,是奉了魏劭的命。

這便註定了他遊說的失敗。

這一天,他雖然順利地見到了比彘,比彘也因他宗室身份,對他十分恭敬,以禮相待,以王呼他。

但無論劉琰如何遊說,比彘和前次一樣,始終沒有點頭。

比彘說道:「我不過一鄉野草民,蒙王高看,三次來訪,我實是感激,本當效犬馬之力,只是我素無大志,亦無過人本領,僥倖得以偏安一地,心滿意足,不敢耽誤王之大業,請王上勿怪。」

劉琰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能強人所難。

最後他客客氣氣起身,告辭前,說道:「孤聽聞,將軍夫人乃兗州喬刺史府之女,則將軍與燕侯魏劭同為連襟。不知將軍可曾與燕侯謀面?」

比彘道:「曾見過一面。」

劉琰笑道:「燕侯乃當世豪傑,孤早耳聞,惜未曾謀面。將軍既與燕侯同為連襟,莫非燕侯已早我一步,先謀取將軍之心?」

比彘忙道:「王上說笑了。我與燕侯不過去年見過一面罷了,何來謀取之說。」

劉琰目光微閃,略一沉吟,又道:「孤少年落難之時,蒙喬府不棄,曾留我數年。我與夫人情同兄妹。今日前來,孤特意攜薄禮,將軍可容一面?」

……

大喬在堂中見到了劉琰。

劉琰有丰姿,如瑤林瓊樹,向來又溫文爾雅,早年居留喬家的時候,小喬和他兩情相悅,大喬對他印象也很好。他十七歲離開兗州,如今一別,忽忽多年過去,二人如今竟在此地相遇,回想往事,大喬未免心生感慨。

知道他和小喬的舊事,所以敘舊,一句也不提小喬。

各自說了些近況,忽見劉琰遲疑了下,問:「敢問阿梵妹妹,如今可知蠻蠻的近況?」

大喬遲疑了下。

「阿梵妹妹勿多心。我並無別意。只是一別多年,一直沒有她的消息。這才問一聲罷了。」

大喬抬眼,見劉琰目光投向窗外,神色惆悵。

想起少年時候的往事,也只能嘆一聲命運捉弄了。

想了下,便道:「不相瞞,我與阿妹向來有通信往來……她如今過的很好,也懷了身孕。多謝琅琊王記掛。」

雖兩年過去了,大喬卻看出,劉琰似乎對小喬還是有些念念不忘,便特意如此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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