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天早上,小喬醒來,微微地起了點燒,春娘忙著延醫請葯。

小喬一直等到了晚上,林虎賁那邊的搜山卻始終無果。

龍山實在太大了,地形也險峻,沒有任何的方位,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一個不知道被藏在哪裡的人,想在生命期內尋到,難度實在太大,更需要運氣。

小喬十分的焦急。

林虎賁加了人手,從四城門再調了一撥人投入搜山。

又一個晚上過去,依舊沒有搜到。

小喬這一晚上,睡睡醒醒。

陳瑞給她帶來的陰影猶在,而想到那個名叫爰的羌人少年,更是心情低落。

雖不過萍水相逢,但似也是一種緣分。

再找不到的話,即便不被蟲獸所傷,恐怕那少年自己也會因為饑渴而亡了。

她安排賈偲去救他,原本考慮更多的,確實是為了他身後的卑禾族。

但到了這地步,她反倒不去想那些了。只希望能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找到他。

第三天的傍晚,天漸漸地黑了下來。

就在小喬開始感到絕望的時候,好消息突然就來了。

昨下半夜趕了回來的賈偲在城門口得知消息,來不及先進城去向女君請罪,立刻帶人去往龍山,加入了搜尋的行列。

就在方才,他在北山山腳的顯眼之處,經過一個當地十分常見的包墳的時候,又折了回來,命人撥開墳前野草,推掉堵在墳口的石頭。果然,在墳洞里,找到被擠在角落裡的已經昏迷了過去的少年爰。

他的嘴被堵,手腳牢牢捆著。因為長久沒有鬆開,被捆住的手腕和腳腕處,已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淤紫血痕。

爰當即被送了回來。餵了水,他蘇醒了過來。

醫士診治過後,夏姑幫他擦洗換衣裳,替他輕輕揉著手腳。他進了些流質食物後,因過於虛弱,沉沉睡了過去。

小喬自己的身體其實也沒好利索,但心情極好。聽人報說,賈偲正在外等著要向自己請罪,便傳他進來。

賈偲滿面羞愧,一見小喬,向她下跪請罪。小喬忙攔了,道:「賈將軍何罪之有?非但無罪,反而要記一大功。快請起。」

賈偲羞慚,乃是那晚上以多敵少的情況下,讓陳瑞帶著羌人少年跑了。當時發現後,他一時還沒拐過彎,繼續朝前追趕。直到又追出去百餘里地,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漸感不對,匆忙折回了晉陽。

失職至此地步,以致於令女君遭遇驚魂,他如何不覺羞慚?

「除此,末將亦未能將那一夥一網打盡。雕莫同行之人雖或殺或捉,卻被雕莫逃脫而去。末將無能至極,實有負女君厚望!」

賈偲跪著不起。

小喬讓到一旁,笑道:「賈將軍快起來,莫折煞我!百密尚有一疏,況且事出有因,如何能怪到你的頭上?我反而要多謝你。幸虧有你,才終於及時將羌人少年找到。若再拖延個晚上,恐怕他便活不成了。若論功勞,你依舊第一。只是賈將軍,你何以會想到那座墳里藏人?」

小喬見他一味地請罪,便有意錯開話題,問道。

女君言笑晏晏,確實沒有半點責責怪自己的意思。賈偲終於稍稍定下神。說道:「鬼神當敬而遠之。且那座墳堆,就在山腳入口近旁,一眼便能見到,是故林虎賁他們雖也曾數次路過,卻不會想到陳瑞那廝竟喪心病狂至此,將人塞入此墳之內。我本也未作此念頭。只是經過之時,留意到盤生在墳口那幾塊壘石上的綠苔有斷裂痕迹,彷彿被新動過,不像是經年老墳的模樣,且墳前雜草也有刻意堆積遮掩的痕迹,這才起了疑心,想著不可放過,是故打開看個究竟。僥倖被我猜中,運氣罷了。不敢當女君的贊。」

小喬這才恍然,由衷敬佩,上前親自虛扶起了賈偲,等他起來後,說道:「賈將軍千萬不必再自責。我還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託給賈將軍。」

賈偲立刻道:「請女君吩咐!末將萬死不辭!」

小喬道:「等那少年能上路了,請賈將軍親自護送,將他儘快送回湟中!」

……

幾天後,體力恢複了的爰在賈偲的護送之下,去往湟中卑禾人的領地。

這幾天里,賈偲將後園水池裡的那條水道摸了個清楚,堵的嚴嚴實實,又親自帶人,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後院女君居所附近所有可能還存在防衛漏洞的地方。確保無虞了,方作罷。

爰動身上了回鄉路後,小喬先前因為那晚上過度受驚而落下的病也慢慢地好轉。只是晚上睡覺總是害怕。雖然天氣漸熱,窗戶卻再也不敢開。總是閂的緊緊。春娘也一直陪著她同眠。

但是在她給魏劭發去的一封信里,她卻半句也沒提陳瑞夜闖衙署的事,也沒說自己生病。只告訴他,自己巧合之下救了卑禾族長的孫子少年爰,如今已經送他上路。若能給公孫羊的招撫之行帶去一些助力,則自己也十分慶幸。

……

公孫羊經過長途跋涉,數日之前,終於抵達了湟中的卑禾族人領地。

這一帶自古森林繁茂,多禽鳥走獸,羌人在此繁衍生息,以畜牧遊獵而生,居無定所。後來隨著人口增多,與漢族交流頻繁,漸漸轉向農耕定居。

湟水一帶的卑禾族人,就在是在如今的原旺族長的帶領下,經過幾十年的時間,在這一帶農耕定居,人口繁衍眾多,將近二十萬,成為燒當族之後的第二大羌族。其中青壯佔半,平時耕种放牧,戰時成兵,無不驍勇。

三天前,得知魏劭派來使者,已經病了數月的原旺帶病親自接他入內,予以款待。

公孫羊傳達了魏劭的懷柔。允諾絕不加征徭賦,亦不強行徵兵入伍,更不行掠奪人口之事,效仿古之約法三章,願歃血為誓。

原旺雖親自接待公孫羊,態度也頗恭敬,但關於招撫一事,卻有所保留,並未一口答應。

公孫羊也深知,幾十年的隔閡下來,雙方鎮壓反抗交織不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疑慮又豈能如此輕易打消?是以並不著急。送上魏劭表達他對年長尊者敬意的禮物之後,便留了下來,繼續耐心遊說。

經過昨夜一番秉燭長談,推心置腹,原旺老族長終於被公孫羊的誠意打動,表示請容他再考慮一夜。明早給出答覆。

今日公孫羊早早起身,等著和原旺的會面。

雖然昨晚原旺尚未表明他的態度,但憑察言觀色,公孫羊覺得事成的把握,十有八九。

他很有信心。

但是到了約定的時辰,原旺卻未如期出現。

公孫羊正要出去,一個隨行匆匆入內,稟道:「軍師,不好了!方得了個消息,一大早來了個燒當羌的信使,也不知道和原旺說了什麼,原旺竟暈厥了過去。情況不妙,似是要對軍師不利。軍師還是速速離開這裡為妙!」

公孫羊留在此的這些天,除了遊說原旺,也沒閑著,暗中已經結交了一個原旺身邊的人。這消息便是那人方才緊急遞出來的。

護送公孫羊來的兩名副將立刻警覺,看向公孫羊。

公孫羊沉吟了下,道:「是禍躲不過。既到了這裡,豈有功敗垂成,為懼禍便避而走之的道理?我過去看看,便知出了何事!」

說罷,出門而去,徑直到了原旺的領帳,著人通報,片刻後,被請入內,剛進去,迎面便上來兩個大漢,拔刀指他,禁他靠近。

公孫羊望了對面一眼。

原旺正被人扶坐在鋪了張華麗羊毛茵褥的主位之上,病容灰白,目中似乎蘊了淚痕。旁邊是個臉生的羌人,對自己斜目而視。剩下的卑禾族人,全都怒目相對。

公孫羊暗暗吃驚,面上卻巋然不動,只道:「我今日早起,便一直在等頭領佳音,卻久候未至。故前來詢問一聲。」

他抬手,推開了指著自己面門的一柄刀鋒。

「昨夜我與頭領相談,推心置腹,情景如在眼前。卻不知今日一早,為何忽然以刀相對?」他看向原旺。

原旺神色陰沉,一語不發。他近旁的一個族內長老怒道:「你竟還有臉裝模作樣!從你來的第一天起,我便知你不安好心!你們漢人一向說一套,做一套,嘴上抹蜜,背後插人一刀!來啊,不用和他多說,一刀殺了便是!」

立刻有持刀漢子逼了上來。公孫羊身後的兩名副將大怒,也拔刀立在公孫羊身前,道:「誰敢動手?傷我軍師一根汗毛,便是與我君侯為敵!敢與君侯為敵者,并州陳翔便是前鑒!爾等自問,可強過陳翔乎?」

對面一時寂靜。

公孫羊看向臉色變得更加灰白的原旺,朝前一步,關切地道:「頭領,到底出了何事,或是你聽人說了什麼,否則為何突然更改主意?我亦說過,非我君侯懼戰,乃是考慮到邊境安定,人民福祉,也是為了修補從前并州領主對貴族之不公,這才派我前來傳達招撫之意,一切皆都出於誠心。我坦蕩相對,望頭領也坦蕩對我,有話可說,不必顧忌!」

原旺慢慢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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