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貓咪跳到地上,湊到殘面上聞了聞,「喵嗚」一聲,伸出舌頭要舔的時候,小喬俯身,一把將它抱了起來,隨即送到門口,放了出去。

她抬起頭的時候,掃了一眼正等候在走廊里的姜媼,將她神色收入眼中,隨即不動聲色地轉身,回到了屋內。

房裡一下靜了下來。

朱氏望著地上夾雜在碎碗片中間的那坨面,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猛地抬起眼睛,怒望小喬,便似要發作,又強行忍著的時候,鍾媼壓下心中疑惑,忙先上前打了圓場:「這貓兒實在調皮,也是被寵壞,抱手上也鑽來鑽去,方才眼見它自己竟就跳了出來,恰好打翻托盤。夫人莫怪。」

徐夫人望了小喬一眼。見她神色依舊坦然,彷彿若無其事,竟也不向朱氏解釋什麼,對她的這種反常反應,心中也感蹊蹺。只也沒往深處想。留意到朱氏臉色難看極了,想發作,只大約在己面前,這才不敢的樣子,暗嘆一口氣,心道「心性終究還是偏於阨狹」,便開口道:「罷了,不過一隻無靈活物而已,打了便打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下回等我想吃,我再叫你做來吧!早上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朱氏心裡暗恨小喬,疑心她是故意放貓打翻自己托盤,不讓自己在徐夫人面前盡孝。只連徐夫人都這麼說,語氣分明帶了些偏袒的意思,更是憤憤。臉上極力忍住,應了一聲,告退後出去,和不斷回頭的姜媼一道離開。

鍾媼叫了僕婦進來,收拾地上的殘面連同湯湯水水。自己服侍徐夫人再躺回了床上。

小喬在旁看著,等那僕婦收好,要出去的時候,向鍾媼道:「阿姆可借一步說話?」

鍾媼望她一眼,應了。告了徐夫人一聲,二人便出了房。

一出房,小喬便命方才那個掃地僕婦將掃起來的殘湯冷麵一道帶了,跟隨而來。鍾媼心下疑惑,忍著沒問,只隨小喬到了庭院的一處空地。小喬命僕婦放下殘面先去。四下無人了,方道:「阿姆想必方才看出來了,其實我是故意放了貓兒,撞翻了夫人手中的托盤。」

鍾媼自然也瞧了出來。當時雖也疑惑,但還是出面打了圓場。見她主動提起,便道:「女君為何如此?」

小喬徑直道:「我疑心這湯麵里有不幹凈的東西。」

鍾媼微驚。看向小喬:「女君可知你這話中之意?」

小喬深深呼了一口氣,道:「我自然知道。不相瞞,我並無十分的把握。但既然有了疑心,出於祖母安危考慮,便是明知此舉不當,少不得也先做了。」

鍾媼望了她片刻,神色漸漸舒緩,點頭道:「女君做的是。但凡有疑,不管是否乾淨,都不能遞給老夫人。女君平日也是極有章法的人。今日既然出手,又將我喚來,想必事出有因。女君請講。」

小喬道:「阿姆也知,我自進門後便一直不得婆母歡心,她身邊那個得用的姜媼,更是處處挑唆婆母針對於我。我也不瞞阿姆,我知自己出自喬家,喬魏兩家從前又有怨隙,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便讓我的乳母結交東屋裡的黃媼,委她平日多留意姜媼動作,若有異常,便來相告,也好早做準備。便是數日之前,黃媼來報,稱姜媼悄悄從後門出了府邸,去了城西的李姓鄉侯府中,側門不走,偏也從後門入,不過盞茶功夫便出來,行跡詭異。我打聽了下,婆母與那位鄉侯夫人平日應當無多大的往來。我便上了心,委人留意那位鄉侯夫人。便是今早,得到消息,稱鄉侯夫人手頭藏有來自身毒國的奇絕蛇毒,一滴便可斃命。想到姜媼竟可能瞞著夫人與那鄉侯夫人私下往來,我心中不安,匆匆趕回了家,往這邊來時,恰好見到姜媼人在門外,又見婆母正遞吃食給祖母,唯恐萬一有個不好,一時情急,也未多想,便縱抬貓兒出去,打翻了托盤。」

隨了小喬的言語,鍾媼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小喬道:「阿姆,方才我也說了。我並不知曉姜媼去鄉侯府上到底是否取了蛇毒回來,即便取了,她要葯倒何人,我也無從得知。方才一切只是我的直覺罷了!是故我也不敢在祖母面前聲張,只將阿姆喚了出來說話。不管這碗面是否乾淨,這個姜媼,往後阿姆定要留意才好!」

鍾媼盯著地上那坨收在簸箕里的殘面,忽然拿了,快步走到庭院角落那隻養了金鯉的碗缸里,將殘面連同湯汁一併倒了下去。

小喬上前,屏住呼吸,和姜媼一併,睜大眼睛望著。

缸里金魚見到投食,起先游來爭相啄食,片刻後,游水變的遲緩,再片刻,一隻,兩隻,裡面的五六尾養了多年的大金魚竟都慢慢浮上水面翻了肚皮。

小喬看了一眼鍾媼。

鍾媼雙目死死地盯著翻了肚皮的金魚,臉色驟然變得鐵青,雙目如起怒火,霍然轉身,飛快往徐夫人房中奔去。

……

姜媼隨了朱氏回到東屋,心情其實忐忑無比。

她萬萬也沒有想到,眼看那碗湯麵就要送到徐夫人的手上了,竟然會被一隻突然飛了出去的貓給撞翻在地。

想起喬女送貓出門時候,朝自己投來了的那一瞥,她就忍不住,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喬女是不可能知道這碗面的內情的。

但為什麼會這麼巧,就在這個時候,她懷裡抱著的那隻貓卻飛了出去,恰好壞了精心籌劃的大事?

按照先前的約定,後門之外,此刻應該有個人,正在等著她送去消息。

她感到坐立不安,後背猶如陰風吹過。想快些出去把消息遞出去。偏朱氏不住地和她說話,在她面前罵喬女居心險惡,見不得徐夫人待見自己半分。

姜媼耐著心性勸說,終於將朱氏稍稍安撫下去,送她回房。自己匆匆正要趕去後門時候,聽見院中一陣腳步聲起,抬頭,見鍾媼領了七八個婆子進來了。

鍾媼站在那裡,兩道目光猶如生滿倒刺的冰柱,從頭到腳,冷冷地掃視了她一番,並沒說什麼,她身後的兩個僕婦便上來,將僵立在了門口的姜媼反手捉了起來。

朱氏在房裡,出神了片刻,忽然聽到院里傳來一陣紛亂腳步聲,似乎來了不少的人,心裡煩亂,起身正要出去呵斥,忽見門被人推開,鍾媼出現在了門口。

朱氏一愣:「你來做什麼?」

鍾媼凝視著朱氏,道:「老夫人叫我請你過去,有事要問。」

朱氏不明所以。隱隱覺得應該是出了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她立刻想到了藏在自己房裡的那個鎮壓人偶。心便突突地跳了起來。但轉念一想,此事隱秘,不可能會讓人知曉的。最後勉強定住心神,慢慢地起身,笑道:「可知是何事?」

鍾媼淡淡道:「夫人去了便知。」

朱氏忐忑再次去往北屋,人一走,鍾媼掃視了一眼屋子,吩咐下人:「把這屋裡的人全部帶去看起來。仔細搜查,一個角落也不能放過。」

「不許聲張。」

最後她這麼叮囑了一句。

……

朱氏到了北屋。起先並沒被允許入主屋。

她被僕婦帶去側旁一間耳房裡。等了許久。漸漸感到不耐煩起來。幾次起身要出去,竟都被門口的僕婦給攔住。

第三次被攔下的時候,朱氏終於發怒:「好大的的膽!莫非我的兒子不是魏府里的男君?竟如此慢待於我!」

「夫人請來。」

一個侍在徐夫人身邊的僕婦忽然走了過來,說道。

朱氏恨恨盯了一眼方才阻攔自己出去的僕婦,往主屋而去。

她入內,看到房裡只有徐夫人一人坐在榻上,閉目猶如入定。

朱氏停在距離她數步之外的案旁,望了她片刻,一時也不敢先發聲。再等片刻,終於按捺不住了,小心問道:「不知婆母將我喚來,所為何事?」

徐夫人慢慢地睜開眼睛,獨目盯著朱氏,始終一語不發。

朱氏心驚肉跳。

「你既不知,我這個老婆子就告訴你罷。鍾媼,把東西都拿進來,給她看看。」

徐夫人淡淡地說道。

鍾媼立刻應聲入內,將東西擺在了朱氏面前的地上。

左邊是一隻裝了死魚的盤,右邊是只人偶。人偶眉心,點染了一滴顏色發暗的血跡,看起來古怪而陰森。

朱氏一瞥到人偶,臉色立刻發白。

「這幾條魚,養在院中缸里已經數年。方才我往缸里倒入你一早捧來的龍鬚面,魚便被毒死翻白。」

「這隻巫蠱人偶,也是方才從你屋裡找出的,上頭正合老夫人的生辰八字!」

「你竟如此謀害老夫人。居心之險惡,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鍾媼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傳來,冷冰冰的。

朱氏眼睛睜的滾圓,視線從那幾條早已經死僵了的魚身上挪到人偶上,又從人偶挪到死魚上,如此反覆了數遍,整個人開始發抖,抖的越來越厲害,幾乎要站立不住腿腳了,忽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呼號之聲,猛地撲跪到了地上。

「不是我呀!婆母!我送來的面怎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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