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

藍天上飄著一小朵很有立體感的雲。「天氣好像熱起來了。」我拉上蕾絲窗帘,嘟囔著起了床。頭有點沉,顯然是昨晚白蘭地喝多了。但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頭腦立刻清醒起來,再沒有半點睡意。

醒來時是早上七點,這麼一大早就起床,平時簡直不可想像。簡單地活動活動身體後,我開始慢悠悠地刷牙、洗臉。雖刻意放慢了節奏,但也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全部完成了。早飯我不打算吃了,準備八點就從家裡出發。

把報紙的邊邊角角都瞄了一遍,又看了會兒電視新聞節目,總算快到八點了。可要出發時我才發現行李沒帶齊,最後落得手忙腳亂地出了門。

開車沿環七大街南下,在高圓寺從輔路上了甲州街道,之後一路西行。因為是周六,天氣又很和煦,出門旅行的人似乎很多,前後都擁擠著一看就是周末出來兜風的車。

過了環八大街,又開了幾分鐘後,道路左方出現一塊寫著「ROYAL HOST」的招牌。我把車停到停車場,走進店裡。沙也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久等了吧?」看到她面前的茶杯已經空了,我問道。

沙也加搖搖頭。「是我到得太早了,我還以為路上會很堵。」

昨晚我們在電話里商定,她先搭計程車到這裡,再由我開車帶她過去。

我點了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追加了一份冰淇淋。

「今天天氣不錯,真是太好了。」我望著窗外的天空說。

「是啊,不過聽天氣預報說,晚上會變天。」

「哦,是嗎?」

「是啊。我打電話問了長野的天氣預報。」

「你想得真周到。」

看來那一帶天氣多變啊,我思忖著,不經意地瞥了眼她身旁,一個路易威登提包裝得鼓鼓囊囊的。昨晚我已經跟她說過,我們準備當天來回,這麼短的時間,一個女人也需要帶這麼多東西嗎?我不禁有點疑惑。不過問這個問題也很突兀,我還是閉上了嘴。提包旁放著一個紙袋,裡面裝的應該就是相冊。昨晚她在電話里主動提出要帶給我看的。

服務生過來送上我們點的東西。我就著咖啡吃三明治,時不時瞄一眼沙也加。她正用淺底的小勺吃冰淇淋,那伸出粉紅色舌頭舔冰淇淋的模樣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我朝她的左腕投去一瞥,發現她戴的手錶和上次不一樣,皮質的錶帶很粗。我猜想是為了更好地遮住傷痕。

吃完早飯,我們出發了。沿著甲州街道繼續西行,不久,調布高速公路入口的指示牌就出現在眼前。

「我帶了CD,放來聽聽吧?」

駛入中央高速,時速穩定在一百公里後,沙也加客氣地問道。我車上安裝了CD播放設備。

「好啊,什麼歌?」會不會是Yuming 的歌呢,我心裡想著,出聲問道。以前她常放Yuming的歌給我聽。

喇叭里傳出皇后樂隊 的歌,但不是原唱。沙也加說,是喬治·邁克爾 唱的。

「其他還聽些什麼歌呢?」

「邦喬維 之類的。」她回答。

她的愛好全變了啊,我在心裡感嘆。這也難怪,畢竟我們之間有那麼久的空白。

堵車不算嚴重,大約一小時後便到了須玉。但我們等了好一會兒才出了收費站,因為去清里的車太多了,幾乎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想必在旁人眼裡,我們也是一對享受周末的情侶吧。事實上在學生時代,我們的確去清里住過一次。記得當時我們住在彷彿圖畫書上才會出現的那種簡易旅館裡,吃的是味道不怎麼樣的法國菜,那手工紅腸真是難吃死了。

正當我們混在車流中,沿著銀杏樹成列的國道一四一號線,也就是俗稱的清里線開始北上時,旁邊的沙也加突然撲哧一笑。

「你笑什麼?」我問。

「我想起以前來這裡時的事了。我們住在一個簡易旅館裡,對吧?」

「嗯……」其實我也想起來了——我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一看到那棟房子,你差點拔腿就跑,還說才不要住那種活像情人旅館的地方。」

「說起來是有這麼回事。」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最後沒辦法還是住了下來。第二天在清里的街上閑逛時,你又嚇了一跳,因為好長一排全是花花綠綠的土特產店。」

「我可真是被打敗了。」

「然後你一直吵著趕快回去趕快回去,害得我都沒能好好買點禮物。」

「光是走在那裡都很難為情。」

「是有一點哦。」

我們倆不由得笑起來。我思量著要不要問她「順便去清里轉轉吧」,但終究沒有說出口,用力踩下了油門。

開著開著,路邊開始出現裝修華麗的咖啡廳和以當紅藝人的名字命名的店鋪。一切都與那時無異,看樣子這特色往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因為連正在施工的建築也擁有同樣的氛圍。

再往前開了一會兒,左邊出現一條岔道。從那裡拐過去,就是我們以前漫步過的清里小鎮,但我毫不猶豫地筆直前進。

「你父親每次都開車出門嗎?」

「是啊,他以前是計程車司機。」

哦對,我想起來了。高中時曾經聽她提過。

「如果冬天開車來這一帶,防滑鏈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這麼說來,父親汽車的後備廂里的確總放著防滑鏈,不過我以為是為了防備突然下大雪,並沒有多想。」

「說不定他是為了方便隨時來這裡才配備的。」

「有可能。」沙也加點頭。

在綠蔭環繞的道路上開了一段時間,過了小海線的鐵路道口後,民宅逐漸增多。十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排成一隊,走在路上。

穿過海之口鎮,驅車十來分鐘後,公路上出現松原湖入口的指示牌。再往前開,又出現一個向右的箭頭標誌,指向松原湖車站。我便在那個路口右轉。

松原湖車站很小,乍看幾乎和倉庫沒差別。入口上方掛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寫著「松原湖車站」,固定木牌的釘子已經銹跡斑斑。昏暗的候車室比我學生時代租的單身套房還要狹小,角落的書架上,放著幾本《少年JUMP》《少女FRIEND》之類的漫畫雜誌。

牆上貼著手寫的列車時刻表,從表上看,列車約一個半小時一班。可能是剛開走了一班,候車室和站台上都空無人影。我和沙也加穿過無人的檢票口,來到站台。單軌軌道上洋溢著異國情調。

「那張地圖給我看看。」我對沙也加說。她從包里取出那張舊紙。

地圖上標示的路線是從松原湖到左上方的一個黑點。要抵達目的地,看來需要經過一條狹長曲折的小路。這條小路上有「三棵松」「石碑」等標記,其中距離目的地最近的標記是「獅子」。這個標記的含義我自然無從得知,但與那把獅頭鑰匙有關係卻是錯不了的。

「只能開過去看看了。」

我本來是自言自語,旁邊的沙也加卻回了一聲:「是啊。」

從車站再次上了國道,掉頭往清里開了一小段後,我依照地圖的指示,在那個十字路口右轉。從這裡開始,陡坡漸漸多了起來。

很快到了稻子湯與松原湖的交叉口,我拐向松原湖方向。

不一會兒,右手邊出現了一個小湖。湖邊稀稀落落地散布著免費停車場和賓館,雖然正值周末,景象卻不是很熱鬧。

繼續向前,民宅愈來愈少,不久一片森林映入眼帘。森林的入口處並排種著三棵松樹,想必這就是三棵鬆了。我不假思索地開了進去。

從地圖上看,這片森林裡有一個標記石碑,應該從那裡進入狹窄的岔道,但具體方位很難辨認。開著開著,前方突然一個又一個急轉彎,彎道過後,道路變得煥然一新,而且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條輔路延伸出去。我試著拐進其中一條,只見鬱鬱蔥蔥的森林深處,掩映著幾棟西式風格的建築和小木屋。看樣子這一帶是別墅區。根據路口矗立的路牌上的說明,附近的森林已被悉數劃分成整齊的棋格狀,而且每條道路都有一個雅緻的名字。

「我都不知道這裡竟然有別墅區。」沙也加說,「地圖上的那個黑點,會不會也是某棟別墅?」

「有可能。現在的問題是,石碑在哪兒?」

「我想不在這附近。如果在這一帶,與其用難找的標記,不如直接註上路名更一目了然。」

「說得也是,那我倒回去吧。」

我們穿過森林,回到來時的路上。從車裡看到好幾棟別墅,但幾乎都空無一人。

離開別墅區往回開,正在森林中穿行時,沙也加突然喚了一聲:「咦,你看那個!」我放慢車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路旁豎著一塊約一米高的四方形石頭,幾乎已掩埋在雜草叢中。這石頭看上去是天然的,但多少也有點石碑的模樣。石頭旁就是一條小路,不過很窄,恐怕只有好奇心特彆強的人才會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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