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紅塵深處(三十五)

領事館的大門裡, 跑出來一個人影, 譚青麟追了出來, 已經不見甄朱的身影,只看到一輛汽車絕塵而去。

他停在路邊, 眺望著汽車消失的方向, 站了片刻, 慢慢轉過身, 朝里走了回去。

……

甄朱被那男人丟進汽車座位里,他的動作粗暴, 她臉朝下地趴在了位置上,自己爬了起來, 還沒坐直身子, 車子已經發動,猛地一個轉向,整個人又被甩了一下, 肩膀撞在了側旁的車門上,發出咚的沉悶一聲, 有點痛, 她哎呦了一聲,捂住撞痛了的肩,揉了幾下,轉頭怒道:「徐致深,你幹什麼?」

街道上空空蕩蕩,昏黃的路燈下, 他單手打著方向盤,一語不發,眼睛筆直地望著前方。

甄朱原本有些記掛他的受傷的手,現在只剩下了惱怒:「你停車!」

回答她的是引擎變得愈發深沉的咆哮聲。他將油門踩到了底,

「停車!」

她拍著車門。

他的側影一動不動,汽車將兩邊的街景迅速地拋在了身後。

甄朱終於意識到,他現在根本就不會聽自己的,盯著他的側臉,想了下,極力壓下心中的怒氣,放棄了和他的對話,只說道:「你要是有話和我說,送我回飯店吧。我們可以談談。」

依舊沒任何回應。

周圍路燈漸漸稀落,看不見半個人影,兩邊的街景,漸漸變成了破敗,不知道到了哪裡,但顯然,離飯店是越來越遠。

甄朱忍不住再次轉頭:「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要回去!你聽見了沒?」

她用力拍了幾下車門,見他還是不予回應,雙手交叉停在胸前,往後一靠,側身睨了他一眼,冷笑了起來:「你這樣子,到底是預備做給誰看呢?說什麼受傷,我看你好的很。我頂頂瞧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了……」

汽車猛地打了個拐,輪胎摩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嘎吱一聲,剎住了,停在路邊,甄朱又被慣性給甩了出去,這次並沒撞到車門,而是反了個方向,朝他那邊甩了過去。

他接住,順勢將她整個人從位子上拖了過來,錮在自己和汽車方向盤的中間,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早已滑落,甄朱肌膚微涼的裸背一燙,他的手掌按了上來,往前一壓,她不由自己,人就撲到了他的胸膛上,被他緊緊地抱住了。

「徐……」

她張嘴,還沒叫出他的名字,帶著酒氣的潮熱呼吸當頭而下,他吻住了她的嘴。

這個吻又急又狠,不見半點的柔情,只有嫉和報復似的佔有。他的舌直驅而入,佔滿了她的整張小嘴,侵的她幾乎窒息,她的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的聲音,被來不及下咽的津液嗆住,悶咳了兩聲,肩背抖動,他終於停下,鬆開了她的嘴。

甄朱蜷趴在他的懷裡,咳嗽了幾聲,喘息稍定,就去推他桎梏住她身子的胳膊,試圖離開他。

徐致深剛剛有些柔軟了的心,再次僵了起來。

甄朱感到後腦勺一緊,頭髮被他抓住了,臉被迫仰起,正對著他俯下來的那張臉。

車燈已經熄了,遠處幾間低矮平房,被夜色勾勒出荒蕪的輪廓,濃重的夜色下,車裡光線昏暗,兩張臉,近的能清楚感覺到對方呼吸的距離。

他的鼻息異常的沉濁,隨了他的每一次呼吸,撲到她的臉龐之上。

「你,跟我回去!」

在夜色的昏暗裡,甄朱聽到他一字一字地這樣說道,命令的口吻。

「回去哪裡?回去做什麼?」她輕聲問。

「還用我說嗎?你是我的人!這段時間我想你也玩夠了!該給我收心了!道森那裡,我明天親自去跟他說!」

甄朱搖了搖頭:「徐致深,我不是你的人,我也不是在玩。現在你所看到的這些,是我的生活。並且,你這樣的態度,我怎麼可能跟你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哼了一聲:「張效年女兒的婚事,我推掉了。我會考慮娶你的!這樣,你總滿意了吧?」

甄朱微微一怔,抬起眼睛,借著車裡僅剩的最後一點昏光,打量了下他。

說出那句話後,他就不再強行抱她了,鬆開了胳膊,整個人往後,頭也靠在放倒了些的椅背上,冷冷地看著她。

甄朱就跪坐在他的大腿上,腰背抵著方向盤,和他對望了片刻,再次搖了搖頭。

他一僵,慢慢地,坐直了身體,眉頭擰在一起,盯著她,一語不發。

「徐致深,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拒絕張家婚事的原因,和我應該沒多大的關係。至於你肯考慮娶我,我雖然感激,但並不是很需要,更談不上滿意與否。」

她用清晰的語調,說道。

汽車車廂的空間,原本並不算逼仄,但或許是空氣突然凝固了的緣故,悶的猶如一個充滿了火藥星子的鐵皮桶,一點,隨時就要爆炸。

「我說了,我可以娶你,你還不滿意,莫非你是要我對你下跪不成?」

他的聲音綳的彷彿一根扯的快到了極限的皮筋,異常的刺耳。

「你現在就算下跪,我也不會點頭。」

甄朱的聲音,比起一開始,反而平靜了許多。

他的身形一頓,和她就這樣僵對了片刻,忽然抬手,推開車門,起身下去。

甄朱被留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她轉頭,看著他停在路邊的一簇野草旁,背對著她,低頭摸出一包煙,打火機的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陣夜風吹來,半開著的車門裡,飄進來一縷辛辣的煙草的氣息。

甄朱沉默著,抱著自己曲起的雙腿,坐著一動不動。

路邊夜風很大,他就一直站在那裡,背對著她抽煙,抽完了一根,接著又是第二根,撳出打火機的火,湊過去點煙的時候,火被風給吹滅,他撳了第二次,風依舊沒擋住,第三下的時候,打火機里吐出的藍色火苗跳躍了下,再次滅了。

他的情緒彷彿突然間就爆發了,一口吐掉了香煙,「日娘的」,他嘴裡低低地爆出了句粗話,將手中的那個英制金屬打火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猛地轉身,幾步回到開著的車門旁,雙手抓著車窗,俯身下來,沖著座位上的甄朱冷笑:「我明白了!你不顧我再三的意見,非要出去做事,為的就是像今晚這樣招蜂引蝶,讓全部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的目光,掃過她身上的貼身晚裝,語氣是帶著惡意的。

「今晚你和多少男人勾肩搭背跳過舞?這樣的生活,才是你樂於要的,是不是?對了,還有譚青麟,連他也被你的魅力傾倒了,公然調情,今晚要是換作他向你求婚,你想必已經答應了,是不是?你當初費盡了心機,勾搭我把你從川西帶出來,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看起來,從前我還是小看了你。只是我實在不明白,麻油鋪的薛家,怎麼會養出你這樣的女兒?你的這些手段,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甄朱吃驚不已,睜大了眼睛,定定地望著那個趴在車窗外沖著自己咆哮的男人,一時間竟忘了反應,終於,等他質問完了,忍住心裡湧出的怒氣,點頭:「你說完了嗎?」

他的手抓著車窗,俯身盯著她,薄薄的兩片無情的唇,緊緊地抿在了一起,沒有吭聲。

甄朱伸手,將車門拽了過來,砰的一聲關上,右手擰了下插在點火孔里的車鑰匙,車蘇醒了,伴隨著前蓋下引擎傳來的一聲低沉轟鳴,她轉頭,望向那個被自己關在外,表情瞬間轉為錯愕的男人,沖他一笑:「徐致深,我會的手段,遠比你知道的要多的多。這裡環境挺不錯,沒人來打擾你,正適合你吹吹風,好好反省自己剛才到底都說些什麼!想睡我,不能靠這一套,拿出點誠意來,或許我還會考慮你。」

她換檔,順手將掉在旁邊座椅上的他的那件外套撿了起來,從車窗里朝他兜頭兜腦就擲了過去,打了把方向盤,踩下油門,轟的一聲,汽車朝前開了出去。

衣服掛在了徐致深的頭上,滑到肩膀,又掉在了他的腳下,汽車開出去了十幾米外,他才終於下意識地抬起腳,朝前追了上去,追了兩步,他停住了,就這麼站在原地,眼睜睜地望著那輛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的自己的車,半晌回不過神兒來。

……

甄朱憑著記憶,繞來繞去,開了好些時候,終於循著來時的路,回到了領事館。

舞會十二點鐘結束,現在還差一會兒。她將汽車停在原來的位置里,把鑰匙交給領事館的值班人員,交待了聲車主,整理了下自己的頭髮和衣服,悄悄進去。

將近十二點了,舞會正在跳著最後一支終曲,甄朱坐到了一個角落裡,看見譚青麟正在和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英國太太在跳舞。

她坐下去沒一會兒,譚青麟似乎發現了她,時不時地轉頭看她,一曲終了,全場掌聲,甄朱看到道森東張西望,似乎在找自己,於是朝他走了過去。

「朱麗葉,你剛才去哪裡了?一直沒看到你,威爾太太在問。」

甄朱向他道歉,說剛才遇到了個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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