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數月後,國府廣場終於在竣工,拆除圍牆向民眾開放。市民紛至沓來參觀。

這個項目,因為得到了國府在人力和財力上的全力支持,後期建設其實相當的迅速,最耗時的還是前期的設計階段。蕭夢鴻經過幾度易稿,多次修改,設計方案最後才終於得以通過投入了建設。

雖然此前在建造過程中,有報紙抨擊國府造此廣場華而不實,但自廣場竣工開放後,讚譽便紛至沓來,不僅僅只來自那些「御用」報紙,其展示出來的宏偉和大氣也同樣征服了絕大多數的時評家,稱從中可窺見新民國蓬勃向上的精神風貌。

胡夫人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十分滿意,對蕭夢鴻也是分外的另眼相看。

幾天後,總統府舉辦一個慶典晚宴。

當晚,在京的軍政界高官攜家眷而來,濟濟一堂。蕭夢鴻作為胡夫人的嘉賓應邀而來。

蕭夢鴻當晚極受矚目,不斷有人前來邀她跳舞。她起先跳了幾支,隨後準備到休息室時,看見陳東瑜朝自己走了過來,請她共舞一曲。

既然陳東瑜開口了,蕭夢鴻自然不會拒絕,隨他下了舞池。

陳太太今晚有事,所有沒與丈夫同來。蕭夢鴻與陳東瑜一邊跳舞,一邊閑聊。

陳東瑜恭喜她主持設計的國府廣場大受好評,又贊她越來越具魅力。

蕭夢鴻笑道:「陳總參你今晚是怎麼了,也拿我尋起了開心。幸好我認識你多年,不會信你的恭維,否則聽到這樣的好話,豈不是要飄飄然了。」

「句句是真。」陳東瑜也笑道,「否則我那位老弟怎會到了現在還隻身一人無意再婚?之前我說替他介紹我的一位遠房表妹,剛從北大教育系畢業的淑女,對我這位老弟是仰慕已久。這樣都被拒了。」

顧長鈞現在人不在北平,年初時就又南下了,最近幾個月一直沒回來。

航校現在已是全國規模最大的空軍基地,作為直接負責人,他的日常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蕭夢鴻聽他忽然提到顧長鈞,又是這樣調侃的語氣,便笑了笑,道:「陳總參玩笑了。」

陳東瑜大約也覺得自己失口,向她賠了聲禮:「我一時口快,蕭小姐勿見怪。」

蕭夢鴻笑道:「沒什麼。」

陳東瑜環顧了下四周:「看今晚這裡,個個談起國事都是頭頭是道,但真肯做實事的,卻實在是找不出幾個。也就我那位老弟算其中一位了。蕭小姐,你大約是不知道這幾年我那位老弟是如何做事的。去年底我一直在外,前些天我才回的北平,北上時順道路過了他那裡,他正好犯著胃病,幾天都沒好好吃的下東西了,竟還不休息,親自考核殲機教員,簡直是……」

陳東瑜停了下來,搖了搖頭。

蕭夢鴻的心忽然有些微微地揪了起來。

顧長鈞和她記憶里的那個前夫,彷彿真的變了很多。

蕭夢鴻記得他從前抽煙不多,偶爾而已,很是克制的一個人。但現在,僅有的那麼幾次接觸下來,就讓她感覺他抽煙比以前凶了很多。

以前好像也從沒見他有犯過胃病。

或許也是這幾年才開始落下的?

「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了,我這位老弟確實無趣的很,也難怪你從前和他過不下日子了。」

陳東瑜笑著轉了話題,彷彿無意般地問:「蕭小姐,我聽說,葉家的那位公子在追求你,都追到了京華大學裡去?」

……

有名氣的女人原本就惹人注目,何況像蕭夢鴻這樣,既有名氣,又曾有過離婚經歷的漂亮女人。

這段時間,隨了國府廣場的修建,蕭夢鴻再次成為了報紙關注的對象,尤其是八卦報紙,更是津津樂道,其中一則報道稱她受到不少名流公子的追求,甚至有某葉姓公子追求到了她所執教的大學,令手下軍警在大學門外列隊助自己求愛,一時引無數學生圍觀。

這事確實是真。不過沒報上描述的那麼誇張而已。蕭夢鴻終於不堪其擾,事後向胡夫人寫了封信表述經過,希望能得到夫人的幫助,以禁止葉舜郅這種干擾大學正常秩序的荒唐之舉。

當時正是國府廣場建設的緊要時期。胡夫人收到信,私會蕭夢鴻後,隨即親筆寫了封信致葉舜郅的父親葉榮友,隨後葉舜郅就銷聲匿跡了,再也沒在蕭夢鴻面前出現過,蕭夢鴻也終於得以解脫。

但這事畢竟還是傳開了,陳東瑜也知道,並沒什麼奇怪的。

現在提起,蕭夢鴻心裡依舊感到厭惡,只笑了笑:「無聊之人無聊之舉而已,不提也罷。」

陳東瑜點頭,問道:「那個姓葉的,最近還有這般糾纏於你嗎?」問完,見蕭夢鴻望著自己,便笑道,「你與我那位老弟雖然勞燕分飛了,但咱們的交情還是在的,何況你又與我太太交好,我太太視你為姐妹,我便也不拿你當外人了。這個姓葉的,仗著他爹攀著唐紫翔的那點交情,簡直是無法無天,我是看不下去了。倘若他還有為難於你,你儘管告訴我,我代你出面,好好給他點教訓。」

蕭夢鴻道:「多謝陳總參了。事情已經解決了。」

「真解決了?」

「是。」蕭夢鴻微笑。

陳東瑜看了她一眼,「解決了就好。倘若以後再有類似事情,直接找我就是,不要有所顧忌。」

……

舞曲結束了。

蕭夢鴻遲疑了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住了轉身的陳東瑜。

「陳總參,後來他胃病怎麼樣了?」

陳東瑜一怔,彷彿回過了味,哦了聲。

「不曉得了。我當晚便走了。應該是無大礙的。」

蕭夢鴻點了點頭,朝他笑了下,解釋道:「以前沒見他有過胃病,所以多問了句。」

陳東瑜目送蕭夢鴻背影,搖了搖頭。

……

蕭夢鴻去年底搬進新宅。當時金玉鳳給她送了個丫頭過來,被蕭夢鴻打發了回去。因為定期要接憲兒過來,所以請了兩個工人。年長些的做飯,另個便是珊瑚。今年她的孩子大了,交給婆婆帶,自己出來繼續做事。知道蕭夢鴻請人,也不願回顧家了,央求跟過來做事。她手腳勤快,知根知底,憲兒也挺喜歡她的。蕭夢鴻便請了她。

蕭夢鴻回去時,珊瑚迎出來,說家裡有訪客來了。因為是認識的,所以請他進來坐等。

「便是那位薛先生。」珊瑚說道。

……

客廳沙發里果然坐著薛梓安。

蕭夢鴻急忙進去,笑著和他招呼。

去年底回來,和他下船分別後,兩人各自忙碌,一直沒再有過聯繫了。

薛梓安站了起來,笑道:「沒和你約好就貿然前來,希望沒打擾到你。」

「哪裡!讓你久等了!」

蕭夢鴻請他坐下,自己跟著坐到了邊上。

珊瑚為客人再添了道茶水,給蕭夢鴻也倒了水。退了下去。

薛梓安彷彿有心事,坐在那裡,雙手交握著,半晌沒說話。

蕭夢鴻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水,望了他一眼。

薛梓安彷彿下定了決心,終於抬起頭,望著蕭夢鴻,道:「德音,我大約是要走了。去美國。」

蕭夢鴻笑道:「什麼時候走?到時我請你吃頓飯。」

薛梓安笑了笑:「快了。這次去了美國,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我已經著手在處置國內的事業了。」

蕭夢鴻一愣。

薛梓安沉吟了下,緩緩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感到驚訝。但是說真的,德音,我也想勸你去美國發展,那裡才會有你更大的天地。對中國,對這個國府,我已經是徹底失望了!」

蕭夢鴻望著他。

「我們相識,忽忽也有八九年了吧。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你時的情景。那時候,京華大學還沒有蓋起來,只是一處廢園。」

薛梓安彷彿陷入了回憶。

「……那時我也還年輕,剛從美國留學歸來,滿懷工業振國的抱負。為此,這幾年我也四處奔走盡我所能。但是最近這兩年,我終於開始意識到,我的抱負終歸還是太過理想了。民國的這片土壤,沉痾宿疾,經久不愈。這些年外強環伺,而國內依舊內戰不休,當政國府鬻官賣爵,歌舞昇平,從上到下,腐朽透頂。我甚至常常為了工廠的順利運轉而不得不向當權者違心賄賂。我實在是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希望了。如今我已心灰意冷,決意離開移居美國了。但願你能理解我的一片心情。」

他說完,用懇切的目光看著蕭夢鴻。

突然聽到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蕭夢鴻起先有些驚訝。但沉吟了下,道:「我想我是能夠理解你的。我也十分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薛梓安剛被牽引出的情緒彷彿一時還難以平定下來,站起來慢慢踱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

「你大約平日不大關心時局的。日本人蓄謀已久,戰爭恐怕遲早要來。一旦爆發,就必將席捲全國。恕我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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