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過了兩天,顧太太自己未露臉,派顧榮帶了厚禮,外加一萬元上了高家的門。禮品沒什麼好說的,一萬塊錢其實相當於顧家要回女兒給高家作補償的,當然面上不這麼提,只說顧家給高家家祭添的一份祭禮。

高家是個敗落的舊日望族,族裡也沒出什麼能說有分量話的後輩子孫,現在要人無望了,意外能得一筆不薄的錢財,總也好過顆粒無收。最後送走顧榮,兩邊人都客客氣氣面帶笑容的,實際心裡清楚,兩家往後算是斷絕關係了。

顧榮回來把經過說了,全家都鬆了口氣。顧詩華為二姐獲得自由感到高興之餘,從中倒獲得點啟發,過了兩天,私下找蕭夢鴻,一番撒嬌討好後,終於道出了目的:「四嫂,四哥說話管用,但我自己說不通他。求你幫我在他面前說說,我真的想去留學。」

出洋留學彷彿已經成了顧詩華心裡的一個執念。時不時要提一下。蕭夢鴻只當她心有不甘也沒怎麼在意,隨口安慰時,顧詩華露出嚴肅傷心的表情:「四嫂,我原本一直以為你和家裡其他人不一樣,應該是能理解我的。怎麼現在你也這樣了?我並非見旁人出國,所以自己跟風也要出去。而是真的希望能增長見識,學有所成,將來不敢說報效國家,至少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四嫂你知道的,我成績優秀,我立志想做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學校我也申請過的,紐約醫學院。現在只要家裡肯放行。」

「我知道因為家裡我最小,所以人人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也會努力去達成我的理想的!」她最後強調道。

蕭夢鴻還是第一次見到顧詩華用這樣鄭重的態度和自己談及留學以及對未來的設想,意外之餘,對她忽然多了幾分新的認識。想了下,說道:「你四哥這幾天就要走了,我看機會吧,在他面前幫你轉達一下。但成不成,我可不敢向你打包票。」

顧詩華終於又高興了起來,說道:「四嫂,要是你開口了,四哥還是不肯的話,我就不指望獲得家人許可了。沒他們的許可和支持,我自己也能想辦法。無論如何,我遲早會出去的。我也絕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蕭夢鴻忽然有些莫名感動於這個丫頭對於理想的那股堅持勁,雖然自己從前和她境遇完全不同,但在她身上,彷彿依稀看到自己當年求學時的一點影子,終於答應了下來。再過去了兩天,次日就是顧長鈞要南下的日子,晚上兩人在床上,自然少不了一番大開大合的翻滾。

他在她身上花了很久的時間。

反正危險期都被他那樣了,過後她也沒法拿他如何,到了現在,蕭夢鴻彷彿有點破罐子破摔似的只隨他折騰,過程里任憑他怎麼曲意奉承,等他最後終於完事,睜開眼,見他趴在自己邊上喘息著,肩背隨他呼吸頻率微微起伏著,視線便盯落於凝他精壯後背中間那道微微凹陷進去的脊柱凹槽里的晶瑩汗水,把顧詩華執意想去留學的事說了一遍。

「我原本一直覺得她只抱著出去玩的心態。現在倒覺得她是認真的。倘若她立志求學,一味阻攔恐怕不妥。」

這是這幾天以來,她對他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她說完,久久沒等到他的回應。又見他趴那裡,呼吸也平定了下去,一動不動彷彿睡著了,有些疑惑,正要再開口,忽然見他扭過臉,睜開眼睛望著自己,冷淡地道:「你求我事,也是這樣的態度?」

蕭夢鴻一愣。明白了過來。

看樣子,他一直在忍著對她的不滿,到了最後,果然還是發作了出來。

她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同樣冷淡地道:「比較於你對待我的方式,我認為我的態度已經夠客氣了。何況,五妹的事,難道不也是你自己的事嗎?」

她說完,一把撩開被子撇下他下床,拿了自己衣服進浴室清洗身體,完了對著鏡子整理散亂下來的長髮時,見他忽然進來,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壓在鏡上就吻了起來。

他的吻最近通常都很溫柔,像現在這樣,帶了十足的粗暴力道,像是故意在咬嚙她,甚至弄的她很疼,她終於怒了,狠狠反咬了他一口,最後將他用力地推開,撫了撫自己有點腫起來的唇,怒罵道:「你弄痛我了!你想幹什麼?」

顧長鈞臉上帶著絲近乎殘忍般的古怪笑意,語調卻有點涼:「總算有反應了?不再是具屍體了?」

蕭夢鴻盯他一眼,掉頭就出了浴室。

他沒跟出來,裡頭只傳來嘩嘩的水聲。出來後,蕭夢鴻已經背對他閉目在睡覺了。

他關燈上了床,沒像前幾個晚上那樣伸臂將她摟住,只是自己躺了下去,說道:「五妹的事我知道了。我再考慮下。」

蕭夢鴻沒說話。

「你對全家人都那麼好,連門房說你每次見了他也必定不忘喊一聲王伯。唯獨對我這樣?」

良久,身後再次傳來他的說話聲,語調聽起來有點澀。

蕭夢鴻依舊沒回答。

他慢慢地朝她伸過來胳膊,碰觸了她的肩膀,彷彿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將她摟住了,跟著,身體靠了過來,貼住了她的後背。

「我只是想讓我的妻子給我生個孩子。你卻是個冷心腸的女人。」

他在她耳邊低語道。

……

第二天,顧長鈞走了。

因為這段時間,顧長鈞和蕭夢鴻相處的日子不算短,而且兩人看起來也很親密,所以兒子一走,顧太太的注意力就盯在了蕭夢鴻的肚子上,總是留意她有沒有什麼異常,弄的蕭夢鴻看見她就感覺渾身不對勁,能避則避。

一個月後,蕭夢鴻照原定計畫去上海進行金陵女校分校項目的前期工作。計畫停留一個禮拜左右。

這次林良寧家裡有事,所以蕭夢鴻自己一個人。

顧太太不樂意,但也沒理由阻止。想來想去,派了珊瑚和周忠一起以伺候的名義一塊跟過去。

蕭夢鴻知道她很介意自己單獨出行,所以很痛快地答應了。三人上了火車同往上海去。

珊瑚算是第一次出遠門,去的還是有東方巴黎之稱的上海,十分興奮,一路上瞧什麼都新鮮,只恨兩隻眼睛不夠用。坐了十幾個小時到了上海,幾人當晚入住了顧長鈞提早預定好的沙遜飯店。

沙遜飯店位於黃浦灘口,是上海最高級的飯店之一。當晚,蕭夢鴻感到旅途十分疲勞,到飯店後洗了睡下,幾乎沾枕就睡著了,一夜無夢,第二天竟然睡到八九點才醒來,差點錯過和李素梅女士的約會,急忙起來穿衣洗漱赴約。午後終於來到女校校址,由李女士陪著,聽她介紹理想中的校園規劃,自己做著記錄時,許是頭頂太陽曬的有些大,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眼花,身子微微晃了晃。

旁邊的李女士留意到她臉色忽然不好,一把扶住,關切詢問道:「顧太太,你是不是不舒服?」

蕭夢鴻站穩了身子,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忽然感到一陣噁心,忍不住當場就彎腰下去,把中午吃的東西全給吐出來了。

李女士和一同跟出來的珊瑚急忙扶她坐在了一個樹蔭下。

蕭夢鴻坐著歇時,最近以來一直困擾著她的那個念頭愈發強烈了。

這個月的例假,已經推遲一個多星期了,到現在還沒來。

而且這段時間,總是很容易感到疲勞,睡下去就醒不來的感覺。

她懷疑自己應該是有了。只是心裡很不甘。加上此前也偶爾有過因為壓力過大,例假推遲到來的先例,所以極不願意去想,更不願意承認。樹蔭下坐了片刻,人終於覺得舒服了,見李女士讓自己先去醫院看病,便笑著搖頭,說可能是中午吃壞了,現在已經好了。

李女士見她歇息了下,臉色確實好了不少,精神看著也不錯,這才放心下來,繼續領著她參觀介紹不提。

第二天的中午,蕭夢鴻結束一早的工作從校址回到飯店,飯後原本打算稍作休息就繼續回去工作的,不想在房間里靠坐在椅子上竟然就睡了過去。睡的正沉時,忽然被一陣門鈴聲驚醒,以為是飯店侍者或者珊瑚,揉了揉眼睛便過去開門。

一開門,怔了一下。

門外竟然站著顧長鈞。

他看起來彷彿黑瘦了些。

他走了後這一個多月,她沒主動和他聯繫過一次。現在突然見到他,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是你?」她甚至皺了皺眉,「你怎麼來了?」

「我那邊不遠,這兩天也不忙,所以來看看你。」

他的神情顯得很平和,說完就走了進來。

蕭夢鴻轉身去戴自己外出的帽子,「我要出去了。你自便吧。」

「我送你去吧。」

他注視著她背影道。

「不必……」

蕭夢鴻話還沒說完,昨天那種胸悶噁心感便又襲了過來,臉色一變,丟下手裡的帽子轉身飛奔就去了衛生間,趴在馬桶前又是一陣嘔吐,吐的眼淚鼻涕都滾了出來,最後只剩嘔酸水了,這才終於止住。

她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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