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亂

「這麼說倒也是。」崇史望著夏江點點頭,「是在新宿見的啊,當時你也在啊。」

「你怎麼這麼說啊?這麼冷淡。對了,從那以後你就連電話都不打了。怎麼回事?」

「啊,也沒什麼……就是忙這忙那的。」

「也是啊。嗯,現在正兒八經地做起職員來了。」夏江上下打量崇史的西裝打扮。

崇史不由得煩躁起來。的確,那天在那個地方,這個女人也在場。為什麼呢?崇史想。為什麼會邀請夏江?而且為什麼此前會忘記這件事呢?

「你現在做什麼呢?」

「老樣子,還是幫人搞點文娛活動之類,但最近也沒什麼有意思的工作。」她攏攏黃色的長髮。指甲和衣服的顏色相同。「對了,那一對談得好嗎?」

「那一對?」

「就是三輪君和她啊。當時看著還挺幸福的,後來怎麼樣了?」

崇史皺起眉毛。「剛才就在這麼說,你想錯了。當時三輪帶來的根本就不是他女友。」

「啊?」夏江睜大了眼睛,「為什麼?不是說是女友嗎?」

「不對,只是普通朋友。在電腦店認識後熟悉起來,那天就帶來了,僅此而已。」

「咦?」她再一次低聲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你當時邀請我時明明說,他要介紹自己的女友,所以這邊最好也是兩個人一起啊。」

「不可能……」話還沒說完,崇史閉上了嘴。

他的記憶忽然模糊起來,腦中似乎出現了一個空洞,裡面籠罩著霧靄。

他漸漸覺得夏江的話變得真實起來。鑲著玻璃的咖啡廳,從二樓俯瞰大街,旁邊是夏江。他跟她談著三輪的事。三輪和他從初中時就是摯友,他雖然腿腳不好,可沒必要拿它當回事,而且今天是讓那傢伙來介紹女友的……

崇史搖著頭,強作笑顏,可連自己都能感覺到表情的僵硬。「你誤會了。她不是那小子的女友,而是很熟的異性朋友。是你誤會了吧?」

這次輪到夏江搖起頭來,而且比崇史搖得還厲害。「敦賀君,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是女友嗎?哎,真難以置信。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夏江的聲音像銅管樂器一樣響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崇史後退了一步,用右手按著眼角。輕微的頭痛開始了。他感到什麼東西從胃部上涌,心跳也開始加劇。

他再次望著夏江問道:「真的說是女友嗎?」

「是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到底怎麼了?」夏江一臉擔心。從她的表情中,崇史確信,她並非在逗自己。

「離開咖啡廳後去了哪裡?」

「哎?」

「不是說和智彥他們是在咖啡廳碰頭的嗎?那之後又去了哪裡?」

「哪裡?那個,好像是……」夏江用食指按著鬢角轉了一會兒,然後答道,「店的名字我已經忘了,是家義大利餐廳。」

「義大利餐廳?」崇史輕輕閉上眼睛,記憶復甦起來。昏暗的店內,放置在牆邊的蠟燭,對面是麻由子,旁邊挨著智彥……「對啊。」崇史睜開眼睛說道,「是一家義大利餐廳,我還在那兒吃了大蝦。」

「喂,你沒事吧?好像臉色不對啊。咱們找家店坐坐吧。」

「不,再這樣稍微陪陪我,眼看就想起來了。」

「想起來?」

「你先等等。」崇史伸出右手。夏江大概是被嚇著了,有些不知所措。

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崇史問夏江:「是不是用咖啡乾杯了?」

「啊?什麼?」

「在那家餐館裡,最後不是四個人一起拿著咖啡杯乾杯嗎?」

夏江一臉莫名其妙,但表情立刻就放鬆下來,點點頭。「對、對,幹了,幹了,用咖啡杯。還是你提議的呢,說是為了他們的將來乾杯。」

「他們……」

「那兩個人啊,三輪君和她。對了,是叫麻由子。」

「對啊。」崇史點點頭。為了那兩人的將來,他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連當時有點苦澀的心情都能清晰地再現出來。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心情呢?因為麻由子是智彥的女友,而不是自己的?

「喂,敦賀君,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夏江仰面盯著他,「凈說些奇怪的話。」

「嗯,啊,沒事了。別在意。」

「你就算這麼說,也很難讓我不擔心啊。」

「我真的沒事。最近可能是有點累了,不知不覺就說起胡話來。可能是神經衰弱吧。」崇史強裝大笑,可就連自己都覺得演技很糟。

「是嗎……既然你說沒事那就算了。」夏江抬眼看了他一會兒,臉上透出迷茫的神色。她擔心崇史,可大概還是覺得最好不要干涉太多。

「夏江,你不是說要去什麼地方嗎?」為了支開她,崇史說道。

夏江的嘴角放鬆下來,點點頭。「嗯,是要去一下。」

「不好意思,剛才講了些胡話。」

「沒事,那就再見。」她抬起右手。

「嗯。」崇史說完,夏江便邁開步子。他目送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叫住了她:「夏江!」她回過頭來,他又問道:「我們是不是還談了小提琴的事?在那個餐館裡和智彥。」

夏江翻了翻眼珠,點點頭答道:「嗯,談了。」

「是嗎?果然是這樣。」

「又怎麼了?」

「沒什麼。」崇史搖搖頭,並沒有說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記憶沒錯。他微笑道:「沒事,多謝。」

「別工作得太累了。」

「我會注意的。」

「那就再見。」說著,夏江輕輕揮揮手,加快腳步離去,或許是害怕再次被叫住。

崇史稍微走了一會兒,來到大街上。他搭上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去新宿的伊勢丹前。」

在計程車里,崇史閉上眼睛,想重新檢查腦中的映像。

在跟夏江談話的時候,幾段記憶變得清晰起來,尤其是讓智彥介紹麻由子時的情形。對,當時智彥的確是以女友的身份把她帶來的。現在,崇史能夠清楚地在腦中再現當時的情形,甚至包括談話的內容和麻由子的行為舉止。

可同時,他又產生了新的疑問,而且問題錯綜複雜,對他來說事關重大,壓迫著他的心。他之所以搭了計程車,除了急著趕到新宿之外,還出於身體方面的原因——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第一個疑問是,為什麼自己會擁有與過去事實不一樣的記憶呢?智彥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把麻由子介紹給自己的,當時夏江並不在場——為什麼會一直堅信是這樣呢?他無法解釋。

但對於這種記憶的偏差,崇史發現自己並未受到太大的衝擊。這是拜最近頻頻出現的那種不協調感覺所賜。麻由子並非自己一直以來的女友,而是智彥曾經的女友——這種念頭很自然地浮現在心頭。由於不願解釋,崇史一直在自我安慰,將其當成一個夢。但那不是夢,而是事實。

第二個疑問才是最重要的,即智彥是以女友身份把麻由子介紹給了自己,可麻由子為什麼又變成了自己的女友呢?而且麻由子對曾與智彥交往一事隻字不提。不僅如此,有一次崇史向她確認和智彥的關係,她還變了臉色,責問崇史是不是在懷疑她。

那就是麻由子撒了謊。可這又是為什麼呢?

頭又針扎般痛了起來。崇史把頭靠在窗玻璃上。

到達伊勢丹前,崇史走了幾步,在一座樓前駐足。在一大排飲食店的招牌中,有一家叫「椰果」的店。前一陣子路過這裡看到這塊招牌時,他也曾五味雜陳。他能記得曾跟智彥和麻由子三人來過這裡,可當他一想麻由子究竟是誰的戀人時,就瞬間混亂起來。當時,儘管崇史勉強說服了自己,但……

現在,那時的情形清晰地在腦中浮現出來。崇史仍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可這不是夢,而是現實。

他乘電梯走到五樓。出了電梯就是店的入口,裡面似乎很擁擠,一群下了班的年輕男女正聚集在入口。店員看了崇史一眼,問道:「您幾位?」崇史豎起食指,店員說了句「請稍候」,便消失在店內。

等位的那群男女先被引了進去。崇史從入口處環顧店內,想確認自己的記憶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正確的。

緊挨收銀台的牆壁上貼著很多抓拍照片,拍的似乎都是造訪此店的客人。

一個場面忽然復甦起來。崇史愈發起勁地看起那些照片。

他尋找的照片在最下邊。儘管光線昏暗看不清楚,可照片上的人一眼便能認出。一看照片,崇史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慢慢地冷卻下去。

沒錯,那果然不是夢。

崇史搖搖晃晃地走出店門。正在這時,店員走了過來,說位子已安排好。崇史未加理會,徑直按下電梯的按鍵。

照片上是崇史、智彥和麻由子,拍下照片的則是一個身穿花哨夏威夷衫的男人,崇史連這些都想了起來。照片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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