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殺青(上)

戲份沒狗多的凌熙跟隨著劇組在山上封閉拍攝了二十天後,終於迎來了他最後的一幕戲。作為完全靠關係硬塞進來的非專業演員,凌熙的演技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爛,好在編劇分給他的台詞不多,依靠全程賣蠢就足夠糊弄過去大部分戲份。畢竟他的本職是歌手,演戲純屬跨界玩票。而且他長相干凈秀氣,只要他搖搖尾巴晃晃耳朵,女粉絲們哪裡還有精力注意他演技怎麼樣啊。

凌熙的最後一幕戲很有意思。他爬到道觀正中央那顆百年老槐樹上,雙腿分開騎在最粗大的一枝樹枝上,兩隻腳一搖一晃,尾巴跟著節奏一起擺動。他嘴裡哼著小曲,眺望著遠處的山川河流,表情輕鬆愜意。

至於他哼的什麼小曲,導演在他上樹前讓他自由發揮,在這種古裝劇里哼現代歌曲顯然不合適,他乾脆哼唱起《劍絕天下》的片尾曲,這首歌由他親手譜曲親自填詞,歌詞第一段描述了少年人無憂無憂的心境,在這時唱來剛好切題。

安瑞楓扮演的師尊從書房裡走出時,凌熙腳上的布鞋不偏不倚的甩落到他面前。

安瑞楓拾起他的布鞋,臉上的表情又是無奈又是生氣:「你到底是狗是貓,怎麼還學會爬樹了?」

凌熙天真的低頭看他:「師父真笨,我是狗妖呀汪。」

「你說你成天除了冒傻氣還會做什麼?」

凌熙掰著手指數:「第一,我會給師父倒茶。第二,我會給師父捶背。第三,我會給師父看家護院保護周全」然後他伸出雙手捂著臉,卻故意叉開手指露出圓溜溜的眼睛:「等到了冬天,我可以當黃香,給師父溫……」

安瑞楓打斷他:「你哪裡像黃香,幾天沒洗毛了,都要成黃臭了!」

之後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待拍攝結束後,他順著劇務搬過來的梯子溜下來,湊到導演旁邊看這場戲的回放,畢竟是他的最後一場戲,他希望能演的完美無缺。「怎麼樣導演,這一個月下來,我進步大不大?」

「凌熙啊……」導演斟酌了一下:「我覺得你剛才唱的小曲挺好聽。」

凌熙沮喪極了:「我這都殺青了,你們不送我鮮花和掌聲讓我熱淚盈眶的在鏡頭前說一句『感謝這段時間劇組送給我的溫暖』也就罷了,怎麼導演你連句表揚都不跟我說啊。」

導演手裡的煙差點沒拿住:「誰說你殺青了?後天的決戰戲你不拍了?」

「啊?我哪兒還有戲啊!」凌熙趕忙掏出自己翻得皺巴巴的台本給導演看,別看他演技不好,但是對待工作他相當認真,把有自己的地方全都提前用熒光筆畫出來。台本都被他翻得邊緣起皺了:「你看,今天是我最後一場,後面就沒啦!決戰戲可是有武打場景的,我哪兒會功夫啊,那是小祖宗拍的!」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真是心酸,一個人類拍武打戲還不如一隻狗身手敏捷。

「不對啊,你到現在都沒拿到新台本嗎,編劇給你加戲了!」

導演急匆匆叫來編劇和助理,一問之下才知道鬧了烏龍。原來編劇在改完劇本後,按照慣例,他的助理會把劇本發給演員的經紀公司看。這次加戲涉及的兩位藝人,一個是凌熙一個就是安瑞楓了,安瑞楓的經紀公司新貴娛樂很快就回覆對改動沒有意見,而凌熙的經紀公司揚天傳媒到現在還沒有迴音。

編劇和凌熙之前的經紀人吳友鵬關係密切,早就耳聞凌熙和他經紀公司的那點破事兒,乾脆問他:「加戲這種事情,你自己做得了主嗎?」

「沒問題!」他拚命點頭,反正他新經紀人估計連他原本有幾幕戲都不知道,編劇加戲總不會是害他。

助理趕快把新增加的最後一幕戲列印出來交給凌熙,凌熙捧著熱乎乎輕飄飄的兩頁紙,覺得心中豪情萬丈:看,他表現的多好,把編劇都給折服了,主動給他加戲!

導演好奇:「你不是現在和安瑞楓住一間房嗎,這次加戲也和他有關,怎麼他沒跟你討論?」

「……」討論個屁啦,拍戲這麼忙碌,他們現在連做身體交流的時間都爭分奪秒,哪還有心思討論工作啊。凌熙眼神飄忽:「誒小祖宗在吊威亞了,我過去看看!」然後刷的一下腳底抹油溜掉了。

導演看他毛躁躁的背影,心中沒底:「就他這樣天天傻樂呵的人,能把最後一幕拍的催人淚下嘛。」

編劇倒是很有信心:「你不懂,這叫反差虐。」

就這樣喜聞樂見的,凌熙殺青的日子又往後拖了兩天,他將與師門中的其他演員一起迎來精彩絕倫又感人肺腑的決戰戲。這最後一場戲講的是,男主角所在的師門因為藏有異寶被歹人覬覦,滿門被屠,唯有男主逃了出來。

原本安寧祥和的山門被鮮血染紅,眾人死狀慘烈,大徒弟被斬首扔進他自己的丹爐,三徒弟被斬斷手腳棄於大殿外,四徒弟還來不及化為人形,就被歹人狠狠一刀斬斷脊骨摔到牆上,它小小的身軀順著牆面緩緩下滑,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至於他們的師尊,戰到青衣染血、經脈寸斷,在藏寶閣外被一劍穿心,永遠的倒在了那裡,甚至臨死前,他都無法瞑目,一雙美目仇恨的望著天空……

當時凌熙剛拿到劇本時,看完這段戲只有一個想法:這編劇到底和這山門多大仇啊!明明前面還是清甜小品劇,到底為什麼要讓劇情直轉而下全死光啊!

那時候吳友鵬跟他解釋,說編劇大神當年是寫狗血愛情劇出身,成名作就是一個溫暖的大家族集體爆發了無法治癒的遺傳病,死的死,殘的殘,失憶的失憶,車禍的車禍,但是大家仍然抱著希望走下去的故事……

凌熙懷疑這編劇天天都能收到觀眾寄來的刀片,還能樂滋滋的用刀片拌飯吃。

原本這段戲凌熙只是看看而已,他對武打戲一竅不通,與他相反,小祖宗有充分的拍戲經驗,咬人、反被殺、撞牆、裝死這一套流程它做的相當嫻熟,一點都不需要操心。最開始寫劇本時,編劇經過多番考慮,決定最後一幕不讓凌熙上場,擔心他的演技表現不出來那種絕望,所以才選擇讓他早早退場。但是在看到凌熙和安瑞楓穿上戲服的互動後,他靈感迸發,決定臨時增加一幕——

——在歹人一劍穿透師尊胸口,揚長而去後,原本昏死在一旁的四徒弟從犬型化為了人形,他整個後背血肉模糊,雙腿毫無知覺,但他仍然竭盡全力,僅靠雙手一寸寸爬向了的師尊。蜿蜒的血跡從他身上流淌而下,染紅了地面。

他最終爬到師尊身旁,像是當年剛進山門時的小小狗一樣蜷縮在師尊的臂彎里。他抬起頭,雙眼中閃爍著從沒變過的崇敬與希冀,他無聲的喊了句「師父」,然後就這樣力竭死在師尊懷裡。

而在四徒弟安然睡去之後,師尊的眼角居然流下了一串血淚……

這一集最後的長鏡頭是從這對相擁而死的師徒身上慢慢搖起,划過戰死的另外兩名徒弟,從上空鳥瞰整個山門,最終定格在碎裂的山門牌匾上。

……

凌熙在看完更改後的劇本後,整個人都被打擊的魂不守舍。之前的劇本就讓他非常難受,他還慶幸那一幕戲是由小祖宗出演,他可以眼不見為凈。沒想到編劇腦洞大開寥寥幾筆增寫了一段後,殺傷力成倍增長。

當安瑞楓結束完當天的拍攝回到所住的廂房時,看到的就是凌熙蜷縮在自己的被窩山裡,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

凌熙性格開朗,安瑞楓認識他這麼久,幾乎沒見過他板著臉的模樣。這可把安瑞楓緊張壞了,忙連被子帶人的摟住他,輕聲問他怎麼不開心。

凌熙指指劇本:「新劇本你看到沒?編劇未免太狠了。這個山門上輩子到底欠編劇大大多少錢,死的一個比一個慘。」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安瑞楓親親他的額頭,沒有笑話他居然會為了一個不真實的劇本搞得自己心情抑鬱。「這是這個編劇的風格,他很擅長寫這種先揚後抑的題材,而且很能抓住人心。我接過他幾個劇本,剛開始也像你一樣把自己弄的很抑鬱,現在見多了就能自我調節了。」

只是他的愛人完全沒有他的自我調節能力,一直愁眉苦臉苦大仇深的盯著劇本,若凌熙手裡有一根魔杖,一定會替天行道給編劇一個阿瓦達索命。

見凌熙怎麼哄都不開心,安瑞楓只能做一些讓他開心的事情。

結果開心的事情做到後來,安瑞楓失了分寸,凌熙被他欺負的哭成一朵浪花。

不過這樣也好,凌熙沒精力去想什麼劇本了。

在拍最後一齣戲前,凌熙腫著大眼睛恍恍惚惚的去片場上妝,編劇在旁邊幸災樂禍的問他:「哎呀,凌熙,怎麼眼睛這麼腫啊,是看劇本看哭了嗎,別不承認啊,是不是特感人肺腑,特催人淚下,特虐特慘特絕望?」

凌熙一想到劇本就心裡難受,氣的哼了一聲用尾巴對著他。編劇滿足了自己的惡趣味,擼了一把他的尾巴毛,背著手開開心心的走了。

待凌熙化完妝走出化妝間時,其他演員都已經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做準備了。這一場戲的武打場景非常多,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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