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 老闆娘端上來一隻造型奇特的鍋子,放到了兩人之間。
謝北望問:「不是鴛鴦鍋嗎?」
老闆娘笑:「我們的鴛鴦鍋就是這樣撒。」
大部分地區的鴛鴦鍋都是「八卦」造型,一左一右由一道彎曲的「銅牆」隔開,兩邊一邊涮清湯,一邊涮辣湯。
而重慶的鴛鴦鍋卻不是這樣,這是一種奇特的「同心圓」鍋,里外兩層「圓」可以涮不同味道的鍋底。據說原本的重慶火鍋是沒有鴛鴦鍋的, 是為了照顧不吃辣的外地人, 才特地製作的。
一般來講, 重慶鴛鴦鍋都是外層「大圓」涮辣湯、內層「小圓」涮清湯。可是擺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鍋子卻顛倒了過來,面積最大的外層大圓漂浮著清可見底的清湯,而內層小圓那一丟丟地方才是辣湯的地盤。
若是讓「火鍋警察」看到了,絕對要把老闆娘抓起來,投進監獄裡, 再罰她抄寫八百遍《中華人民共和國火鍋法律法規一百條》才行。
江子城望著內外顛倒的兩層火鍋, 一陣暈眩襲來,突然明白了網路上四處嚷嚷的「逆CP」究竟是什麼感覺。
他拉住老闆娘的圍裙,胡攪蠻纏,硬是要她換上「正常」的鴛鴦鍋。
老闆娘當然不理他:「瓜娃兒, 你後天進組了撒!吃鎚子辣?不要臉!」說罷,她重重在江子城額頭點了三下,高昂起頭, 走了。
江子城宛如清湯鍋里飄蕩著的蔥段, 軟噠噠的, 蔫了。
他一抬頭,見對面的謝北望一直隔著火鍋遙遙看著他,也不動筷,他頓時怒向膽邊生,惡聲惡氣問:「謝總,你看我做什麼,難道我比火鍋好吃?」
誰料謝北望真的點點頭,說:「是啊。」
江子城:「……」
謝北望:「你的戲那麼多,更下飯。」
江子城揚起下巴,牙尖齒利地頂回去:「是啊,我要是戲不多,我還怎麼當演員呀?」
這次換謝北望接不下去話了。
半晌,謝北望忽然失笑。他的笑容很淺,隱藏在蒸騰的霧氣後,有點模糊。
「……你這個人,我每次覺得你聰明的時候,你都很遲鈍;我每次覺得你笨拙的時候,你又很伶俐。」
江子城總覺得男人意有所指,可他實在沒聽懂,只能打哈哈:「那我以後爭取做到時時聰明、日日聰明、永遠聰明。」
「不用。」謝北望道,「在我面前,傻些也無妨。」
……
等到肉菜素菜上桌後,江子城赫然發現,謝北望確實不會吃火鍋。老闆娘很大方,給他們這邊上了五盤葷,三盤素,謝北望直接端起兩盤肉就要往鍋里倒,嚇得江子城趕忙制止他。
「別別別,謝總你一次下這麼多咱們根本吃不完,而且每種肉熟的時間不一樣,你這麼全部下下去,那個熟不了,這個都老了。」
謝北望當得了娛樂圈總裁,卻當不了火鍋總裁,他只能「退位讓賢」,把掌控食材的權力讓給了江子城。
江子城這一頓飯吃得異常疲憊,他不僅要負責下火鍋,還要掐著表,在合適的時間提醒謝北望吃火鍋。
「謝總謝總,羊肉好了!」
「謝總謝總,蝦滑能吃了!」
「謝總謝總,鵝腸!」
「謝總謝總,毛肚!」
有時候謝北望撈不到,江子城心急,乾脆用漏勺幫謝北望盛出來,放在他面前的空盤子上。那盤子沒一會兒就被挑出來的花椒、蔥姜蒜等配料堆滿了,江子城又主動幫他換了乾淨的新盤子。
謝北望稱讚他:「我覺得你的服務水平,比私房菜的服務生好。」
「……」江子城撂下筷子,怒道,「你自己涮!」
謝北望:「那好,這盤麻辣牛肉是放在清湯鍋吧?」
江子城這個火鍋原教旨主義者哪裡忍得了這般屈辱,頓時投降:「……您別動,還是讓臣來吧。」
兩人在長桌的那頭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桌上的其他人都吃得正嗨,只知道江子城帶了個「朋友」來吃火鍋,具體這位「朋友」是什麼身份,沒人關心,反正他們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火鍋,那就是親上加親的關係,管他是誰呢!
可是其他人不在意,坐在長桌另一頭的雙胞胎兄弟,卻不能不在意。
倆人的身高體型明明可以當大鴕鳥,這時卻縮成了小鵪鶉,兄弟倆擠在一起竊竊私語。
tony說:「哥,江哥居然帶謝總來吃火鍋!」
kevin說:「弟,謝總居然陪江哥來吃火鍋!」
他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鎖了鎖了!我們搞到真的了!」
兩人之前在威尼斯的時候,也見過幾次謝總真容,無奈謝總實在高冷,出行永遠被秘書團保鏢隊簇擁,氣場威嚴冷酷,彷彿一個眼神就能剮下別人的一層皮。兄弟倆又不是皮皮蝦,沒那麼多層皮可以剮,只能遠遠躲開。
他們特別佩服江子城的膽大,他居然可以和謝總住在一間屋、坐一輛飛機,到現在兩人還圍著火鍋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若江子城聽到了他們的心裡話,一定會跳腳問: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其樂融融了?他們就會齊聲答:我們四隻眼睛都看到了!
tony問:「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扈哥啊?」
kevin:「為什麼要告訴扈哥?」
tony:「為什麼不告訴扈哥?」
兩人面面相覷,這件事實在超過了他們的理解範圍。身為助理,藝人身邊的大事小情都要知會經紀人,尤其當藝人有了「過密交往」的對象時,更要及時彙報。
可如果,這個「過密交往」的對象,是堂堂瑞慈娛樂的最高掌權人謝北望呢?
最後還是當哥哥的提議:「要不這樣吧,咱們直接拍一張照片發給扈哥看。」
「啊?偷拍啊?!」弟弟的聲音沒控制住,分貝超過了耳語的範疇。
結果這一聲,剛好讓老闆娘聽到了。
老闆娘眼睛一亮,開心道:「對啊,對啊,要照相撒!」
她差點忘了,她這次把江子城叫回來吃火鍋,就是為了拍下他吃火鍋的照片,到時候洗出來放大,掛在「名人牆」正中,好讓所有來吃飯的食客都看到!
她兩隻手在圍裙上擦擦,興緻勃勃地舉起手機,把畫面放大再放大,焦點對準江子城,也沒有管什麼採光啊、構圖啊,開開心心地按下了快門鍵。
老闆娘的「偷拍」時機,實在是剛剛好。她剛巧抓拍下來最珍貴的一幕——謝北望夾起一塊土豆,他微微起身,展臂越過桌子,把食物放進了江子城碗中。
照片中,江子城臉上是滿滿的受寵若驚,還帶著一點點羞赧。
而謝北望表情柔和,雙眼落在青年身上,隱隱透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
長桌上的其他食客,作為前景全部模糊了。火鍋熱氣蒸騰,讓空氣略有些扭曲,卻讓整張照片盡顯「人間煙火」。
老闆娘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大作,這手機不愧號稱「拍人更美」,瞧瞧照片里的兩個男人,怎麼就這麼養眼呢?
tony和kevin也圍上來欣賞:「江哥這顏,真是太能打了!」
「那是,這可是『視覺中國』認證級的美貌,你以為『江不修』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視覺中國」是一家很有名的網站,粉絲們可以付費下載明星們的高清街拍,可惜這家網站只負責拍,不負責修,他們拍的明星不是皮膚黑黃,就是眼袋浮腫。不過江子城天生樣貌好、皮膚好,拍出來的照片即使不修,也依舊好看極了。
哥倆認認真真地對著這張照片一通吹捧,他們江哥人帥心善性格好,謝總一定是看到了江哥身上的種種優點,才會和他「交往過密」的吧?
另一邊。
江子城望著碗里的土豆,感動非常。不枉他一頓飯的功夫都在伺候謝總吃肉,謝總居然大發慈悲、屈尊降貴給他挑了一塊土豆!
雖然只是一塊土豆,但這是辣鍋里涮過的土豆啊。一想到這塊土豆是如何在辣鍋里翻滾,渾身上下被辣湯浸透,江子城就饞得口水要下來了。
他感動地直抹淚:「嗚嗚嗚,孩子大了,會心疼媽媽了……」
謝北望:「……你說什麼?」
江子城:「沒、沒,我說謝陛下恩典。」
他生怕這塊掉進他碗里的土豆會插翅飛走,他趕快挾起來,一口吞進嘴巴里。
結果——
「呸、呸呸呸!」
這世上還有比姜更討人厭的「演員」嗎?居然敢碰瓷土豆,要不要給它頒一隻影帝獎盃啊?!
這餐火鍋,眾人從傍晚吃到深夜,等到酒干盤凈之時,時鐘已經悄咪咪跨過了午夜十二點,新的一天就這樣來臨了。
桌上還清醒的人一隻手就數得過來,老闆娘把雙胞胎兄弟倆扣下,讓他們負責把大家送回宿舍,而江子城的歸途,自然由謝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