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屋外時,消防隊員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看來消防車已經趕到了。他們大聲叫喚著四處奔走,其中有一個特彆強壯的人過來問伯朗:「沒受傷吧?」

「我沒事。」伯朗回答。

「裡面還有人嗎?」

「沒了。」

消防隊員點了點頭:「這裡很危險,請離開。」說完就向同伴們發出指示。其他隊員都訓練有素,他們各司其職,一舉一動都沒有多餘的動作。

走出大門後,伯朗看見路上除了停著消防車以外還有警車。可能是因為聽到警笛,附近的群眾也都聚了過來。

不,這種事都無所謂了。伯朗再次看向剛才還拽著他手臂的人,挺直的鼻樑,瘦削的下巴,身高比伯朗略高一點兒。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人的臉上浮起了害羞的笑容,很快又正色說道:「讓你為我擔心真不好意思,但這樣一來,事情就解決了。多虧了哥,謝謝!」

「說什麼謝謝……」

伯朗不知為何會被謝,正覺得一頭霧水。諸多疑問接二連三地湧向心口,伯朗不知道應該先問哪個。

身穿制服、一臉嚴肅的警察走向伯朗他們:「你是手島伯朗先生吧。」

「是的。」伯朗困惑地回答。

「總部下令帶你回警署,能請您同行嗎?」

「哎?為什麼?」

「理由沒有告訴我,只是下令帶你回去,還請配合!」

「請等一下,我的車還停在這裡。」

「我知道。鑰匙已經交由我保管,我會讓部下開車送你去警署。」

伯朗迷惑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有請。」警察攤開手心,催著他上警車。伯朗只得停下思考,慢吞吞地邁出腳。

坐到警車的後車座後,伯朗開始打量周圍。他沒有看到楓和憲三的身影,卻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是勇磨。他站在路邊,正一邊利用便攜煙灰缸抽煙,一邊觀看滅火行動。為什麼應該獨自開著賓士回去的勇磨會出現在這裡?伯朗完全無法理解。

到達鎮子里的小警署後,伯朗被帶到了一個類似會客室的房間。警察先給他送上一杯溫熱的日本茶,然後又告知他要在這裡等一會兒,但一直都沒有人來。伯朗坐在看起來就很廉價的沙發上,漸漸地覺得困了。回頭想想,他一直都睡眠不足。

實際上,他也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沙發上,身上還蓋著條毛毯。

伯朗揉了揉眼,站起身。然後,他發現竟有人站在窗邊,不由得一驚。那人背對著伯朗,似乎正在欣賞黎明時分的小鎮。

伯朗看了看鐘,馬上就要早上七點了。

「真是一頭霧水。這裡是警察署吧,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你沒事吧?叫人端杯咖啡來吧。」

「也好,不,還是算了。比起這個——」伯朗抬頭看著明人,「我倒是想問一問你的事。」

明人點頭,從窗前走到伯朗的對面坐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決定由我來說明,但到了這裡以後,只聽到哥震天響的呼嚕聲。」

「我已經醒了。」伯朗雙手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背,「說吧。」

明人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盤起雙腿開口。

「因為工作,我從去年夏天就一直在西雅圖。雖然很擔心老爸的病情,但也無可奈何。我拜託過波惠姑媽,讓她萬一有什麼情況就聯絡我。最近我被告知老爸的情況惡化,隨時都可能去世,於是就趕緊回了國。」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想聽接下來發生的事。」

「到了成田機場後,有兩個男人在等我。他們是警視廳的人。然後,他們告訴了我始料未及的事。據說有人企圖綁架我、監禁我。」

聽他突然冒出這麼可怕的字眼,伯朗縮了縮身子:「怎麼回事?」

「根據他們的說法,警視廳的網路犯罪對策課收到消息,內容是有人正通過互聯網招募肯參與綁架、監禁某人的同夥。調查以後發現,確實存在這樣的網站,也找到了相關內容的投稿,但不知道投稿的內容是否屬實,如果只是亂寫就無法定罪。於是警方設了個圈套,扮成去應募工作的人與之接觸,想要查明對方是什麼人。但對方很慎重,只是自稱『協調人』,怎麼都找不到蛛絲馬跡,而且他所使用的手機很可能是一次性的。警方的負責人和他多次用郵件溝通,最後掌握到目標是一個叫矢神明人、居住在西雅圖的男人,同時也掌握了他在日本的居住地以及預計即將回國的消息。」

明人淡淡地講述著,伯朗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的嘴角,雖然在聽憲三的坦白時,他也覺得很沒有真實感,而此刻聽到的事情,他更感覺如同虛構的小說。

「相反,對方——『協調人』詢問了有關綁架監禁計畫的詳細內容,他說如果能讓他滿意就會委派工作。只不過他提出了條件,絕不能讓目標受傷,監禁期間也不能影響目標的健康。監禁時間還不明確,但快則兩三天,長也就一周左右。報酬一百萬日元會在監禁成功後支付,監禁時間如果超過一周,每增加一天就會多支付十萬日元。警方覺得這如果是惡作劇也太過細緻,於是決定和目標進行接觸。然而,目標已經從西雅圖出發,於是他們就守在成田機場。」

「你覺得是誰想監禁你?」

「警察問過我一樣的問題。他們問我對犯人是誰有沒有頭緒。我回答說沒有。於是警方就確定了綁架監禁的詳細計畫,用郵件發送給了『協調人』。他們計畫監視目標的行動,在目標外出時數人齊上,把目標綁上小貨車,然後關到事先準備好的位於郊外的獨門獨戶的隔音室,二十四小時看守。他們好像還發送了小貨車和獨門獨戶房子的照片。對方因此才放心,把工作委派給他們。至此警方確認『協調人』是認真的。問題是,要怎麼才能查明他的真實身份。警方提出的計畫是,讓我假裝已經被綁架後監禁,然後觀察對方的行動,還問我這樣是否可行。」

「然後你就同意這個提議了嗎?」

「我是有條件的。」明人說,「雖然想不出誰要監禁我,但我不認為和老爸死期將近的事無關。原本知道我即將回國的人就只有親戚,這樣一來,『協調人』很可能就在這些人裡面。這麼一想,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假說,應該說是我長年抱著的疑問再次冒頭。哥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事吧?」

「媽媽的死因嗎?」

「是的。」明人說。

「自從媽媽去世以後,我一直都沒辦法信任身邊那些包括親戚在內的人。我一直都懷疑媽媽是被人殺害的。所以我覺得這次的事可能也和媽媽的事有關。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但我很確信這一點。於是我告訴警察,我可以協助他們假裝被綁架監禁,但我希望他們能再次調查我媽媽的死因。警察雖然表現出了興趣,卻沒有立刻答應我。畢竟那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問題在於要怎麼調查。」

明人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時機真是太巧了。」明人愉快地睜大眼,大聲說,「請進。」

門開了。一名身穿制服的女警察走了進來:「我來晚了。」

聽到她的聲音,伯朗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然後,大腦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他唰地站起身:「咦?」

女警察正是楓。

她對伯朗露出害羞的微笑:「你好,大哥。」

「我剛要說到你。」明人對楓說完,又轉向伯朗,「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警方在為調查方法而犯愁,因為幾乎沒有可以被稱為物證的東西。為了查明真相,就必須有人打入相關人員的內部。討論到最後,他們選擇了日本警察很少會採用的潛入調查。而且,是讓女警察扮演我的妻子後潛入,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調查方案。當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

「我第一次聽到任務內容的時候也很吃驚。我覺得上司的腦子壞掉了。」楓站著說,「雖然我扮演過女公關或者賽車皇后,但扮演別人的妻子可是第一次。聽到他們的解釋——兇手很有可能是自己人,這麼做是接近真相的最好手段後,我也就同意了。」

伯朗搖頭道:「這是什麼事……」

「給哥添麻煩了。起初我有提過就告訴哥一個人真相,但被告知不行。」

「盡量減少知情者是潛入調查的鐵則。但因為必須取得手島先生的幫助,所以我也很難受。對不起!」即使身穿制服,楓還留著螺旋小鬈髮,此刻她態度誠懇地低下了頭。

「那個自然也是假的吧?明人寫的那張『我有一點兒事要出門』的字條也是假的吧?」

「因為我覺得,如果沒有那麼一張字條,手島先生會對警方的不作為產生懷疑。」

「的確是因為有了那張字條,我才會接受你的說法,完全被騙了啊。」

「不好意思……」

「也就是說,」伯朗看著明人,「你還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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