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家醫院竟然很乾凈啊,跟想像的不一樣。」勇磨說。他打量了一番候診室後坐下,從西裝的內側口袋裡拿出煙盒。

「這裡禁煙,想抽的話去外面。」伯朗指了指勇磨的手,那手指又轉向站在一旁的楓,「怎麼回事?解釋一下。」

「我來說吧。哎呀,你們兩個都坐。」

候診室的椅子呈「L」形,於是就變成了伯朗和楓並排瞪著斜前方的勇磨。

「我長話短說,就是我不太明白明人的事。」勇磨把煙放回內側口袋,盤起了腿,「一般是這樣沒錯吧?就算工作再怎麼忙,讓這麼漂亮的妻子獨自回國,自己卻怎麼都不回來——這種事怎麼想都很怪吧?正常來說都會覺得很可疑吧?」

伯朗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看向楓。她微微地比了個投降的手勢。

「所以呢?」他問勇磨。

「我之前也稍微透露過兩句,別看我這樣,我在海外也是有些門路的。所以我就去調查了一下,看明人是不是在西雅圖,結果令我大吃一驚。他不是和新婚妻子一起手牽手回國了嗎?明人當然也沒有一個人回西雅圖。這麼一來,我自然就會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我昨天打電話給這位,請她去惠比壽見面。」勇磨說著向楓攤開手心。

伯朗再次轉向楓:「你告訴了他多少?」

她微微聳肩:「算是全部。」

「所以現在說到哪裡了?」

「全部啦。」勇磨不耐煩地說,「你媽媽的娘家還留著的事,還有你媽媽和康治先生的相遇我都聽她說了。不過我比較震驚的是,你媽媽和佐代竟然是同學。這事我從來都不知道。說起來,我以前確實奇怪過為什麼她們那麼要好。多虧了你,才解開了我這麼多年的疑問。」

勇磨說得眉飛色舞。伯朗看著他,腦海中的一個角落卻在想這個男人竟然直接喊母親的名字。

「為什麼?」伯朗問楓,「沒必要全部告訴他的吧?沒糊弄過去嗎?」

「對不起。」

「你這個人真煩,別責備她啊。」勇磨啐了一口,「因為我跟她說,如果她希望我幫忙,就一五一十地全部說出來。如果之後我發現她哪怕有一丁點兒忽悠或者隱瞞,我就把明人失蹤的事告訴大家。」

「就算那樣也無所謂啊。」這話伯朗還是對楓說的,「如果不得不求這種男人幫忙的話……」

勇磨哼了一聲:「這種男人……我好像被你說得很差勁兒啊。」

「眼下我不想改變方針。」楓十分嚴肅地看著伯朗,「我們隱瞞明人君的失蹤,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不是解開了很多謎團嗎?如果我們現在把事情全部坦白,我覺得一切都會變得很不順利。而且,如果明人君失蹤被公開,那我在矢神家會如何?還沒有入籍的人,你覺得他們會把我當成明人君的妻子來對待嗎?」

「那個嘛……」伯朗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能咬緊牙關。

「所以……拜託了,請讓我放手去做吧,請讓我照我所能接納的形式去做,就是這樣!」楓低下她那燙著螺旋卷的頭。

「看啊看啊,這麼漂亮的姑娘都做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打算繼續抱怨嗎?再怎麼說,我已經全都聽到了。這種時候你再啰唆也沒用了,是個成年人就痛快地隨機應變如何?」

勇磨的話聽起來讓人非常不爽,伯朗雖然惱火,卻沒有還嘴。雖然懊惱,但對方的話有理。

「說是幫忙……你具體拜託他做什麼了?」伯朗問楓。

「我希望他不要把明人君失蹤的事告訴任何人。」

「其他的呢?」

「就只有這些。」

伯朗瞥了勇磨一眼又把臉轉向楓:「怎麼保證他會遵守約定?」

「我會遵守的。」勇磨回答,「我是商人,商人會遵守約定。」

「商人?」伯朗聽到這個詞,心中一凜,盯著勇磨,「你還要回報?」

「當然,我可是隱瞞了一個人失蹤的事呢,萬一有什麼麻煩,也不知道會不會引火燒身,要回報有什麼不對?」

「你要什麼回報?」伯朗問,心想他該不會是要楓對他獻身吧。

勇磨放下盤著的腿,微微挺起胸膛,吸了口氣。

「後天性學者綜合征。」他用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道,「聽到這個,我吃了一驚。科學的力量真是厲害,連這種事都做得到。不對,比這更厲害的其實是人類的身體吧。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劃時代的研究。然後,重要的來了,我嗅到了鈔票的味道。雖然我對諾貝爾獎之類的全無興趣,但我盯上了這件事的商業價值。所以呢,也得讓我分一杯羹。」

原來是這麼回事,伯朗理解了。確實,如果條件是這個的話,這個男人一定會全力幫忙。不,何止是這樣,哪怕是為了將來的專利權,他現在都不會把明人失蹤的事說出去。

「我想你也已經聽她說過了,康治從事後天性學者綜合征的研究是在大約三十年前。但不知為什麼,這項研究成果沒有發表,也沒有記錄留存,你覺得這樣都可以嗎?」

「沒關係。99.99%的藏寶圖都是假的,但如果不去挖掘,就不可能遇上那0.01%的寶藏。」

雖然這個男人很讓人討厭,但他有著很好的表達能力。伯朗默默點頭。

「大哥,」楓說,「現在去牧雄先生那裡嗎?」

「現在?」

「因為勇磨先生說牧雄先生是獨居,晚上幾乎不出門,如果想好好和他談,那晚上最合適了。」

「正所謂事不宜遲,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我不勉強你。」勇磨不安好心地笑著。他可憎的笑容彷彿正在宣告,楓把自己當成了可以商量的小夥伴。

不能讓這兩人單獨去。「我知道了。」伯朗回答。

據勇磨說,牧雄是他所經營的居酒屋的常客,偶爾還會在店裡遇上。這種時候,他多少都會給他點兒優惠。

「我覺得不用我說你們都明白,牧雄先生是個怪胎。老爸也經常抱怨說他怪,不知道怎麼相處。」勇磨愉快地說著,單手操作著賓士的方向盤,車內的後視鏡上掛著交通安全的平安符,「但他在學習上卻出類拔萃,不管是初中還是高中,他都是年級第一。不過,他不是真正的天才,而是那種一點點完成極需耐性的枯燥工作,最後獲得成果的類型,算是某種偏執狂吧。他無法成為研究者里的巨星,卻是超級副手的最佳人選。所以老爸對牧雄先生下了命令,讓他去輔佐康治。」

「這件事是從佐代女士那裡聽來的嗎?」伯朗坐在后座上問。楓坐在副駕駛座上,這是勇磨的吩咐。因為是勇磨開車去牧雄家,所以他們也不好違背。

「是老爸說的,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因為對將來的方向感到迷茫,所以他告訴了我這件事,還問我要不要也走醫學這條路。我乾脆地拒絕了他,因為有明人在嘛。我覺得不論是矢神家還是矢神綜合醫院,將來一定都會由他繼承。」

「但是明人也沒有當醫生。」

勇磨直視著前方點頭。

「那傢伙很機靈,或許他已經察覺到矢神家的脊樑正在慢慢傾斜,我以實業家為目標也算選對了。老爸雖然想讓我們幫他實現他沒有完成的夢想,但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所謂的夢想,是指在醫學界留下足跡是吧?」副駕駛座上的楓問。

「是的。因為他自己默默無聞了一輩子,所以就指望康治先生,沒想到他竟然取得了這麼厲害的研究成果。」

「爺爺也知道後天性學者綜合征嗎?」

「老爸嗎?我覺得他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不可能保持沉默,一定會大肆宣揚地督促他繼續研究下去。」

「你認為康治為什麼不告訴康之介?」伯朗問。

「天曉得,個中緣由我就不清楚了,或許問問牧雄先生就知道了。」

牧雄的家在泰鵬大學附近。住宅街上狹小的民居鱗次櫛比,那棟兩層高的公寓樓就位於住宅街的一角。

把車停在附近的投幣式停車場後,三人站在公寓樓前。

「想不到大學教授會住在這裡。」樓梯的扶手上銹跡斑斑,伯朗抬頭看著公寓樓,低聲說道,「為什麼不住更好一點兒的房子呢?他明明有錢。」

伯朗想起明人的公寓,百合華說那裡的租金是一百二十萬日元。而眼前的這間公寓的租金可能不到那裡的二十分之一,不,三十分之一,他都不會感到驚奇。

「所以說他是個怪胎啊。他對奢侈的生活沒興趣。」

「感覺就是個酷愛研究的瘋狂科學家。」

聽了楓的話,勇磨哈哈地笑了:「你說得很好,就是那樣。但是他很聰明,你要當心別被他忽悠過去了。」

勇磨走向樓梯,伯朗和楓跟在他後面。

他們沒有聯繫過牧雄說今晚會登門拜訪,因為勇磨說,突如其來的造訪才更有可能讓他說出真話。

牧雄的房間在二樓的最裡面,從廚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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