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動物醫院時,燈還亮著。蔭山元實似乎還沒有回去。早就過了門診時間,站到入口處的門前,自動門沒有開。伯朗用鑰匙開了門。

進入診療室,電腦前的蔭山元實轉過身,她的表情似乎很意外。

「你不是說今天不來了嗎?」

「我有點兒放心不下,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露露的喂葯內容也記錄下來了。能請你確認一下嗎?」

「好。」

因為蔭山元實站起了身,伯朗也就接班似的在電腦前坐下,在顯示屏前確認了病歷以後,他說:「看來沒有問題。」

「據說露露這一周沒有吐過,有食慾,也很精神。」

「那真是太好了。」伯朗飛快地轉了一下椅子。然後,眼前赫然就是蔭山元實的腰部,被牛仔裙包裹的小蠻腰。她似乎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

「很抱歉今天為難你了,不過多虧有你,幫了我的大忙。」

「那就好。不過,雖然這裡是動物醫院,但我覺得在醫生不在場的情況下治療總是有點兒問題。在收取費用的時候,我很有罪惡感。」

「就像你說的那樣,真是抱歉。」

「有個阿婆上門希望能醫治她飼養的被自行車撞得奄奄一息的貴賓犬。當時她看起來相當驚慌失措,但是我跟她說明了情況,請她回去了。雖然我告訴了她其他能治的醫院,但她失望的背影卻在我腦中消散不去。我現在都在擔心那隻貴賓犬怎麼樣了。我選擇這份工作是因為想要幫助她那樣的人,想為她那樣的人出力,但我卻無能為力,這讓我非常懊惱。」蔭山元實低著頭,淡淡地講述著,沒有抑揚頓挫的語氣反而讓伯朗感受到她心中的感情起伏。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保證。」他只能這麼回答。

「但願如此。」蔭山元實說,「那麼我告辭了。」她把放在一邊的包搭在肩上。

「辛苦了。謝謝!」

「告辭。」蔭山元實低下頭,離開了診療室。

伯朗嘆了口氣,轉動椅子。雖然他盯著電腦的屏幕,但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女助手的話還留在他的耳邊。

這時,手機提示收到了郵件,打開後一看是楓發來的。看了內容,伯朗心裡一驚。楓說勇磨聯繫了她,問她現在是否有空和他見面,還說他掌握到了什麼情報,所以她準備去見他。

伯朗連忙打電話給楓,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楓的聲音非常明快。

「這麼晚你還要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連名字都沒有報上。

「他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因為想知道,所以就決定去一次。」

「重要的事?是跟什麼有關的事?你沒問他嗎?」

「問是問了,但他說想見了面再告訴我。」

伯朗咂了咂嘴,這不是別有用心的男人在約女人時的慣用套路嗎?

「那就很可疑了。你重新打電話給他,讓他先稍微透露一下到底是什麼事。」

「哎?但是我已經上計程車了,沒事的,我去見他。」

「你們在哪裡見面?」

「惠比壽。我說我還沒吃飯以後,他就說那裡有一家能吃飯的酒吧。」

勇磨那張色眯眯的臉浮現在伯朗眼前。他是想和楓並排坐在吧台旁,然後從背後伸手攬她入懷嗎?

「那麼,飯可以吃,不要喝酒。」

「哎?那可是酒吧啊。」

「他或許是想灌醉你,你要當心!那傢伙大概遺傳了好酒量的血統。」他邊說邊回想起佐代喝酒的樣子。

「勇磨先生知道我會喝酒,而且去酒吧卻不喝酒反而讓人起疑。沒事的,我酒量也不錯,不會醉得不省人事。那麼,我出發了。」

「等一下,那麼至少別喝苦精琴酒。」

「苦精琴酒?苦的琴酒?哇,這個好像很好喝!」

「笨蛋,我叫你別喝。」

「什麼?我聽不清楚!總之我走啦!」

「喂,喂——」他正要叫她再等一下時,電話已經斷了。

伯朗把手機往書桌上一扔,手指插進頭髮用力地撓著腦袋。

忽然伯朗感到有什麼動靜,他往身後一看,只見蔭山元實站在那裡,不由得「哇」地叫出聲。

「你回來了?」

她一臉尷尬地舉起百貨店的紙袋:「有東西忘了……」

伯朗乾咳了一聲:「那個,你是從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我剛進來。」

「是嗎……」

「這次是真的告辭。」

「嗯,路上當心。」

蔭山元實輕輕地點頭致意後離開了診療室。伯朗豎起耳朵,在確認自動門開閉的聲音後再次拿起手機,在郵件里寫上「半夜十二點之前回家。絕不能讓那傢伙進房間。到家後聯繫我」後發送給了楓。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回信。或許她已經見到勇磨了。伯朗感到十分後悔,剛才的電話里與其跟她扯酒的事,還不如叫她到家後發郵件或者打電話給自己。

然後過了幾小時——

他越發地感到後悔。

伯朗在床上瞪著手機。「再打一次。」他這麼告訴自己,點擊撥號鍵後,他滿心祈禱地把手機貼在耳邊。

然而就和他之前撥打了無數次的結果相同,手機里傳來的是乾巴巴的「將為您轉到語音信箱」的提示。

「醫生?」被這麼一喊,伯朗恢複了意識,眼前就是一張X光片,拍的是烏龜。伯朗似乎在看X光片的時候不小心打起了盹兒。

他望向身旁,蔭山元實正皺眉盯著他的臉看:「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他用指尖揉了揉眼角,慌亂地轉過椅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和一個戴著棒球帽、大約十歲的少年正一臉狐疑地坐著,在一開始他們就說過今天是學校的創立紀念日,所以一起來了醫院。在他們面前擺著一個塑料盒子,裡面是正在動的烏龜。

「真是不好意思,」伯朗說,「有一條蛇正在住院,必須每小時檢查一次,所以昨晚熬了通宵。」

「好辛苦。」母親語氣冷淡地說。

「那個,所以……」伯朗轉向蔭山元實,「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說它可能是輕度肺炎,先用藥看看吧。」

「啊,是的。然後是,那個……」伯朗的視線移到X光片,總算記起自己想說什麼,「它還有點兒便秘是吧,我也會開這方面的葯。請清理它的生活環境,水溫最好高一點兒,差不多是二十八攝氏度。」他再次看向那對母子,「請多保重。」

「謝謝。」母親說著站起了身,但她的兒子似乎無法消除對獸醫的懷疑,一臉不悅地拿起塑料盒,默不作聲地跟在母親的身後走出房間。

看了看鐘,剛過午後一點,白天的門診就此結束。

目送蔭山元實走去前台,他取出塞在白大褂口袋裡的手機,自然是打電話給楓。

然而電話還是不通。從今早開始,他已經打了不知多少次。

他一大早就給她發了郵件,內容寫的是想去矢神牧雄那裡問情況,希望她能和自己碰個面,請她儘快聯絡自己,但至今都沒有迴音。

他對著電腦寫起了烏龜的病歷,卻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只是不住地抖腳。

楓到底去了哪裡,又在做什麼呢?為什麼不聯絡自己呢?為什麼電話打不通呢?最重要的是,她和勇磨怎麼樣了?

她還是被灌了酒,醉到不省人事了嗎?勇磨會對醉倒的她做什麼?會帶回自己的房間嗎?又或者是去情人旅館?不好的想像在伯朗的腦中膨脹。

拉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他吃驚地轉過身,正巧蔭山元實從前台出現。

「醫生,午餐吃什麼?如果是去外面吃,我可以陪你。」

「你今天不吃便當嗎?」

她平時總是自己帶便當來,伯朗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她就在前台吃。不過偶爾兩個人也會一起出去吃。

「沒時間做,睡過頭了。」

「哦?真少見。」

蔭山元實很有時間概念,從來沒有遲到過。

「怎麼樣?去之前提過的那家蕎麥麵店嗎?」

「好……」伯朗輕輕搖頭,「不,不去了。我好像沒食慾,你一個人去吃吧。」

「不吃的話對身體可不好噢。」

「雖然是這樣……」伯朗低著頭,還是輕輕搖頭。

「你是在坐立不安嗎?」

「啊?」他抬起臉,與蔭山元實的目光相遇。

「你好像聯絡不上她。」她指了指書桌上的手機,似乎已經留意到伯朗打了無數次電話。

伯朗默默點頭。

「醫生,」她說,「我應該在一開始就已經說過,你最好小心點兒,就是那個女人第一次出現在這裡的時候。」

的確是那樣。說那話的蔭山元實眼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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