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編的?那都是假的?」伯朗一邊操作著方向盤,一邊扭頭看著副駕駛座上的楓,「你不是說你知道明人的意思嗎?」

「嗯——」楓答了一聲,「講真的,我感覺明人君還在猶豫是不是要繼承爺爺的遺產。他說過類似不想背負責任的話,但另外,他也說過為了不讓矢神家沒落,他是不是必須得去背負些什麼,所以我覺得他會那麼宣告的可能性並不是零。」

「那麼仔細核查二十年前繼承的事呢?」

「那是我原創的。很震撼吧?」

「什麼震撼?你看到那群親戚的表情了吧?簡直是猙獰。」

「這正是我要的反應。他們提出要聽明人君說是吧?唯一沒有說的只有牧雄叔叔。祥子姑媽說的是『現在就給我打國際電話』,可真是氣勢洶洶呢。」

「被說有不當行為之類的,確實會怒火衝天啊。不過,我覺得你之後的應對很漂亮。」

聽了祥子的話,楓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就從包里取出手機坦然地開始撥打電話。當然,電話是打不通的。她告訴各位以後,就掛斷了電話。

「那麼今後怎麼辦?電話總是不通,郵件也不回,總是這樣可行不通噢。」

「是啊。所以,我打算解釋說我有和明人君溝通。如果那群人裡面有人知道明人君失蹤了,那麼那個人就會知道我在說謊。這麼一來,他就一定會有所行動。」

「比如說……」

「那個嘛……」楓說著吐了口氣,「想不出來。」

「喂,你的作戰計畫就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嗎?」

「就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無可奈何,引蛇須先打草。」

「希望別在你找到蛇以前,我們就無路可走了。不說這個了——」伯朗清了清嗓子後問,「你和勇磨看起來聊得很開心啊,你們聊什麼那麼熱鬧?」

「大哥對他是直呼其名呢。」

「不行嗎?那種事隨便啦,快回答我的問題。」

「聊了各種事。勇磨先生告訴了我許多矢神家的事,尤其詳細地說了他的父親康之介。說他虛有其表,實際上是身無一物的國王,是任憑自己的資產被一眾家臣坐吃山空也毫無知覺的糊塗蟲。第一任妻子也好,第二任妻子也罷,都是以矢神家財產為目的而接近他的心機女,康之介出軌找情人對她們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

「但那傢伙就是那糊塗蟲和情婦生的小孩,這事你聽他說了嗎?」

「聽他說了,他還說他的母親就是佐代女士。」

「哼,自己先坦白了嗎?」

他是覺得就算隱瞞也早晚會露餡,不如搶先坦白反而來得痛快吧。

「但即使是糊塗蟲老爸,有時候也會說出有道理的話,而那也造就了如今的他。」

「哦?什麼話?」

「小時候,勇磨好像經常去爬種在庭院里的柞樹。一次,康之介發現後罵了他——」

「說如果喜歡高處,就更要好好學習,成為人上人,是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

「據說這是那傢伙在追求女人時的固定橋段。」伯朗察覺到自己歪著嘴,「你最好當心。」

「當心什麼?」

「我說的話——」

你在聽嗎?伯朗剛要說,來電鈴聲響了。楓說了聲「不好意思」後接起手機。

「是,你好……啊!」她的音調突然提高了,「沒事,我現在在車裡。今天辛苦你了……不,我才是厚著臉皮呢,真不好意思。啊?是嗎?你又來了,你真是太會說話了。」

聽到楓故作嬌態的語氣,伯朗沒法冷靜地專註於駕駛,根本就不用去想對方是誰,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

「嗯……是的,明人君還有一陣子沒法回國,給各位帶來麻煩真的很抱歉……我嗎?是,是的。我一個人住在明人君的公寓里……啊?可以嗎?但你也很忙吧……說的也是。就算是青年實業家也需要鬆口氣……我可以……是嗎?我知道了……那麼,我等你聯絡。好的,再見!」

「是那傢伙嗎?」楓打完電話後,伯朗問她,「是勇磨嗎?」

「是的。」楓回答,「他說:『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你是那麼出色的女人,真是吃了一驚。』」

聽到這肉麻的台詞,伯朗努力忍住想要一踩油門的衝動。

「不止那些吧?感覺他好像在約你去什麼地方。」

「如你所言,他約我去吃飯。他說如果我因為明人不在而寂寞,不如一起吃個晚餐吧。」

「什麼晚餐?!裝腔作勢。不過就剛才的談話聽起來,你似乎打算去。」

「當然,說不定他就是上鉤的獵物。」

「獵物?」

「有可能其實他知道明人君失蹤了,卻還若無其事地來探查我的真實來意。我不可能不去赴約。」

「也可能只是單純的色心。」伯朗尖著嗓子說,「我剛才也說過了吧,他滿腦子想著追求你。」

「即使是這樣,去見他也很有意義。如果能籠絡到他,那麼查明矢神家內情的機會就增加了。」楓說,「雖然這個內情不一定和明人君的失蹤有關。」

「籠絡是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

「那就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不到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

聽著楓漫不經心的口吻,伯朗越發焦躁。

「你是明人君的妻子吧?卻說要和一個男人單獨相處還要籠絡他什麼的,我可聽不下去。」

「正因為我是明人君的妻子,才做好了所有準備。」楓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打電話時低了八度,「什麼事我都會去做。」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那聲音直接沉到了伯朗的胃袋。他想不出怎麼回應,只能哼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反應同樣漫不經心。

很快就到了明人的公寓附近,楓問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婆婆的東西里有相冊,我在想那裡面會不會有明人的照片。」

的確是那樣。不如說,其他相冊會不會貼滿了明人的照片。

「那麼,我就去坐一會兒吧。除了相冊以外,說不定還有其他應該給你過目的東西。」伯朗說道,心中卻為自己所說的託詞而後悔。

伯朗在公寓前放下楓和紙箱,然後把車停在投幣式停車場後走了回來。

到房間以後,楓已經換了衣服,上身是寬鬆的灰色衛衣,下身是黑色長褲。

進入客廳後,伯朗恍惚地晃著腦袋,上次來的時候明明已經看得很仔細,但還是覺得這裡很寬敞。百合華說這裡的租金要一百二十萬日元,多半是真的。

伯朗膝蓋撐地把紙箱放在沙發旁。

「我去泡杯咖啡怎樣?」楓問他。

「不用,我已經喝了很多。」

「那要不啤酒……啊,不行吧,你要開車。」

伯朗停下正在開箱子的手:「不,就喝啤酒吧。」

「不要緊嗎?」

「老實說,我積了不少壓力,正想發泄一下。我明天再來取車吧。」

「知道了。」楓有些開心地消失在廚房,大概她也想喝。

伯朗從紙箱里取出剛才沒翻過的相冊,翻到第一頁後又是一驚。他原本預計那一定會是一張明人的單人照,但照片里卻有四個人。地點是產房,在床上直起上半身的禎子正在笑,她的懷中有個剛出生的嬰兒,而在病床旁伸長了脖子的是九歲的伯朗,康治站在另一邊。

是那個時候啊,伯朗回憶起來。在聽說生了的消息以後,順子和憲三也都趕來了醫院。康治當然也在場。

「哇,好棒的照片。」伯朗頭上傳來聲音。

楓手裡端著餐盤站著:「那個是明人君吧,好可愛!」

「借用你的話來說,對媽媽來說,這就是新家庭的開始吧。」

「是的吧,不是很幸福嗎?」楓拉開罐裝啤酒往兩個玻璃酒杯里倒,餐盤上還有個放著果仁的小碟子。

「但這裡面,如果還有人在對以往的家庭念念不忘怎麼辦?」伯朗指著幼小的自己的臉。

「那不是也很好嗎?我不認為必須忘記以前的事。應該說,這樣有什麼問題嗎?」楓把一個玻璃酒杯擺到伯朗的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似乎想要乾杯。

伯朗輕輕搖頭,伸手拿起酒杯。因為楓把手伸向自己,於是兩隻酒杯在空中砰地碰了一下。

「可以給我看看嗎?」楓喝了一口啤酒問,她的唇邊沾上了些許白色泡沫。

「請。」伯朗把相冊推向她。

楓單手拿著玻璃酒杯,用另一隻手翻頁。每看到一張新照片,她就會發出諸如「可愛」「原來是這樣的啊」之類的感嘆。伯朗從一旁看過去,果然都是明人一個人的照片。但也正因為如此,伯朗也切實感受到禎子把連伯朗在內的四人合照放在第一張的意圖。她是很想要建立一個新的家庭吧。為此,就必須讓伯朗接受新的爸爸。

對此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