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珠(五)

明珠到了京城,又想開店做生意。因紀簡從不喜歡她開酒館,她便不開了,而是盤了一間綢緞鋪。綢緞生意她第一次做,從價格到進貨,她好生研究了一遍。綢緞鋪與景王府就隔著一條街,紀簡從來找她也十分方便。

她為人低調本分,從不招惹是非。那位黎陽公主大概是並不知曉她又回來了,便也沒再加害她。

這一天,明珠的綢緞鋪里來了一個小姐。這位小姐長得端莊漂亮,舉止嫻靜,一看就是家教良好。

富家千金們都是養在深閨,鮮少有自己出來逛街買東西的,因此明珠有些奇怪,笑臉相迎地上前來招呼。

那位小姐卻並不買東西,而是盯著明珠山下打量,接著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明珠搖了搖頭,笑道,「恕我眼拙,敢問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我姓許。」她答道。

「許小姐,您這邊請,看看喜歡什麼樣式的。」

許小姐愣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是誰?」

明珠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您不是自稱許小姐嗎?我這裡是綢緞鋪子,只賣綢緞不賣別的,敢問您需要些什麼?我好拿出來給您過目。」

許小姐現在是不清楚這婦人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糊塗了。她早前差人打聽,知道景王與這綢緞鋪的女掌柜不清不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於什麼目的,總之是來看了,看過之後有心為難,又覺得有失身份。

咬了咬牙,許小姐只好冷冷說道,「不用了,我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景王要成親了,你不如問一問他,他未來的王妃是哪一個,你有沒有資格登入王府。」

明珠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他,他要成親了?她竟然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也是,她算是他的什麼人呢,他的事她向來插不上手的。

可那畢竟是成親啊……

許小姐看到明珠臉色灰敗,便知她真的不知道此事。許小姐有些微快意,看來自己那未婚夫也不怎麼在乎這女人,玩意兒而已。

送走許小姐之後,明珠發了一下午的呆,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

她早知道她是沒資格嫁給他的,因此她從來都不會去做這種夢。只要不奢望,就不會失望。她一直以來秉著這樣的信條,以為能夠淡定地看著他娶妻生子,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才發現她太高估自己的心胸了。一想到他會與別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許小姐,白頭到老,長相廝守,她便嫉妒得心中泛酸泛苦。

這一晚,紀簡從又來找明珠,他翻牆進了她的後院,敲她的房門。

明珠卻並未給他開門,還吹熄了室內的燭火。

紀簡從乾脆直接翻窗進去了。他在黑暗中一把抱住明珠,輕笑道,「這又是在鬧什麼?」

明珠一動不動,說道,「我還未與你說一聲恭喜呢!」

紀簡從的手突然頓住。

「恭喜你要成親了,未來的王妃必是萬里挑一的人物。」

「吃醋了?嗯?」他用嘴唇輕輕擦著她的耳垂,問道。

明珠偏頭避開他,「我哪裡敢呢。」

「是許氏的女兒,我娶她自有娶她的原因,」他試著解釋,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與明珠解釋這些,於是只說道,「你放心,我只與你好,旁的女人都沒有滋味。」說到這裡,語氣便輕佻起來。

明珠掙脫開他,走到燭台前,點亮了蠟燭。

紀簡從看到她秀眉緊鎖,便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明珠低著頭,小聲說道,「我只是覺得,你既然要有家室了,我們再這樣下去,不太好。」

紀簡從釋然,「這有什麼,她一個婦道人家,管不了我這些。」

明珠見他說得這樣輕描淡寫,不禁為他那未來的王妃感到心寒,她搖了搖頭,「我希望你們夫妻和和美美,我這樣插在中間,太不像話。」

紀簡從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想要個名分?我早說讓你來我府上,也省得背後由人閑言碎語。」

明珠想到她若是為妾,依然是夾在人家夫妻之間,雖能正大光明地和他在一起,總歸是氣短一些。她總覺得她與這世上女子的想法有些出入,別人以為妻妾相處再正常不過,她卻是一想到要和別的女人共同伺候她愛的男人,就渾身難受得要命。

可是這個問題是無解的。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麼可能這輩子只愛她一個,只與她一個人廝守呢?

她無比矛盾,一籌莫展。

紀簡從不理解她那千迴百轉的心思。他看著她在燈光下柔和動人的容顏,心思又動了,拉著她倒在床上。

明珠推開了他。

紀簡從又撲了上來。

明珠再次推開了他,那表情根本不是欲拒還迎,而是十成的拒絕。

紀簡從便有些不耐煩,「你到底要怎樣?」

「我是覺得,你都要成親了,要不就別來了?被許小姐知道了也不好。」

「你是什麼意思?生氣?」

「我不是……」

「明珠,你有什麼資格生氣?」他挖苦道,「難不成你還指望我不娶她,娶你?」

「我……」明珠眼圈突然發紅,心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她知道她是配不上他的,如今他這樣把她和那高高在上的高貴千金相提並論,她突然覺得無比慚愧和難堪。

紀簡從見她這樣,以為她真是存著痴心妄想的念頭,於是毫不留情地說道,「麻煩你照一照鏡子,你這樣的殘花敗柳,哪裡配做王妃。」

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在他眼中,不管她多麼愛他,她永遠是破敗的、骯髒的,是不配與他比肩、更不配擁有他的感情的。

甚至可以說,她越是愛他,他越是看不起她。他越是能夠輕鬆地得到她,也就越覺得她低賤。

明珠沉著臉,咬牙說道,「我知道我是殘花敗柳,不用你來提醒!」她說著,開了房門,不管不顧地把他推了出去,「你滾!」

吵到這份兒上,也沒有留著的意思了。紀簡從果真走了,頭也不回。

明珠「嘭」地一下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放聲大哭。

自那之後,紀簡從有五六天不曾來找過明珠。明珠覺得,他們這樣應該就是完了。她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結束,但不知道這一天竟來得這樣快。

但是紀簡從又來找她了。

他喝得醉熏熏的,大白天地走進她的綢緞鋪子,看到鋪子里沒有人,他便把她的店給她關了。明珠力氣沒他大,攔也攔不住。

「你何苦來!」明珠怒道,心口酸疼難受。

他盯著她看來一會兒,突然苦笑,「我怎知道。」

是啊,他真是不知道。他好幾次不知不覺地走到這裡,每次發現之後,都是強逼著自己離去。他告誡自己,這個女人殘破,輕佻,淫蕩,還假清高,他該遠遠地離了為妙。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他以為他做到了,可是喝了幾杯酒,原形畢露。

紀簡從有些恨明珠。他被她蠱惑了,控制了,她使他身不由己。

他抱下來一匹大紅色的緞子鋪在地上,然後按著明珠倒在緞子上。明珠掙扎著,「走開,不要!」

他按著她,目光痴迷,喃喃低語,「明珠,我想你,我好想你……」

明珠心軟得一塌糊塗,她抱著他的頭,哭道,「我也是,我很想你。」

他就這樣用一句話征服了她。明珠發現她無法控制自己了。

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恢複到以前的樣子。明珠心想,反正他現在還沒有成親。她不如趁著這最後的時光,好好與他快活。

打定了這個主意,明珠在紀簡從面前更加放得開了。

紀簡從只當明珠是擔心他不要她了,身為男人,他很享受這種征服感。

在他成親的前一天,明珠主動來到了他的王府。她參觀了他的新房,還對府內的布置做了點評。

紀簡從認為這是明珠的示好,她終於想通了,願意進府了。

明珠與紀簡從一同用了晚飯,之後,她來到他的卧房,在他卧房翻了一通,把她曾經送給他的東西都找出來玩兒。親手做的腰帶,襪子,荷包,扇套,精心挑選的玉佩,發簪。

紀簡從拄著下巴看她玩兒,她那樣亂翻他的東西,他竟一點也不生氣。

明珠玩兒夠了,把這些東西都丟在桌上,然後她主動纏了過來。

她最近一直很熱情,但今晚是前所未有地熱情,紀簡從三魂七魄都要離了體。

次日,紀簡從起了個大早,明珠還未睡醒。他看著床上熟睡的她,突然就覺得有那麼一絲愧疚。這感覺一閃而過,並未被他抓住。

他很快出去忙活自己的親事了。然而人走了,心卻像是落在了卧房,落在了床上那個人身上。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總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與自己的新娘子拜堂時,甚至產生了錯覺,恍然覺得身邊那個穿大紅嫁衣頂紅蓋頭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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