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譚鈴音說他中邪了。

唐天遠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他很想把這胡說八道的小丫頭蹂躪一番,可是看她急得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又不忍心。

無奈之下,唐天遠只好帶著譚鈴音去找鄭少封。

譚鈴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她總覺得他渾身籠罩著一層鬱氣,像是一團看不見的霧,想必是因為中邪之後精神反常所致。

找到鄭少封,唐天遠說道,「鄭兄,麻煩你告訴音音我到底是誰。」

鄭少封因為「音音」這兩個字扯了一下嘴角。他看到唐天遠身後的譚鈴音正一臉擔憂,也不知道這倆人又搞什麼鬼。

「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誰?」鄭少封反問。

「你直接告訴她,我是不是唐天遠。」

鄭少封又看了一眼譚鈴音,她正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眼睛瞟著唐天遠,意思是他腦子有病了。

鄭少封明白是怎麼回事,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唐天遠的耐心幾乎被消磨殆盡。他抱著手臂,陰測測地看著鄭少封,「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手段。」

鄭少封小心肝兒一顫,「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他說著,走過去,把唐天遠的肩膀一攬,兩人面對著譚鈴音。

「譚妹子,不好意思,哥之前在這小子的懇求下欺騙了你,我真名其實是鄭少封,這位,」鄭少封指指身旁的人,「才是大名鼎鼎的唐天遠。」

唐天遠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譚鈴音的表情像見了鬼一樣。

「音音?」唐天遠試探著叫了她一聲,他向她走過去,「對不起,我之前確實……」

「別過來!」譚鈴音突然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

唐天遠心中一痛,「音音,你聽我說。」

「別過來,」譚鈴音搖著頭後退,她現在腦子裡很亂,無數畫面噼里啪啦地閃過,千頭萬緒張牙舞爪,她痛苦地捂著腦袋,「我需要冷靜一下。」

說完,抱頭跑了。

唐天遠皺眉看著她的背影,並未追上去。他需要給她一點時間接受這個事實。

鄭少封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幸災樂禍,「嘿!玩兒砸了吧?」

唐天遠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我要是玩兒砸了,一定找個人砸一砸。」

鄭少封驚恐地退開幾步,和他保持距離。

唐天遠想到一事,問道,「那個朱大聰呢,你怎麼處理了?」

「關起來了。你自己發落。」

唐天遠點頭,「劫持人質這種罪名可大可小,單看人質及其家屬是想調解還是想追究了。」

鄭少封有些奇怪,「你在和我討論刑律?」

唐天遠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那朱大聰能不能逃過命劫。」

這次輪到鄭少封見鬼了,他忍不住走上前摸了一下唐天遠的頭,掌心尚未觸碰到唐天遠額上皮膚,已經被他揮手拍開。

鄭少封收回手,說道,「我現在懷疑譚妹子的擔憂是對的,你可能腦子裡真的長蟲了。那譚清辰在朱大聰手裡也沒受傷,你不會真的要把人趕盡殺絕吧?再怎麼說也是濟南知府的兒子,好歹留他一條狗命,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你說對不對?」

唐天遠擺擺手,「這事可由不得我,我說過,得看人質和家屬的意思。你想不想知道譚清辰到底是誰?」

「你腦子長蟲了。」

「……」唐天遠也不生氣,又問道,「你記不記得田七?」

「廢話嘛……想當初咱幾個可是京城四公子,那個風光啊,」鄭少封說著,又有些感慨,「後來田七那小子變了姑娘,成了皇后。你也好了,有了譚妹子。小王爺雲遊天下,不知見過多少美人了,就只有我,到現在連個紅顏知己都沒混上。」

唐天遠解釋道,「我是說,你記不記得田七丟過一個弟弟?」

「自然記得,那是她挺小時候的事兒了,說來很慘,我還陪她去遼東找過她弟呢。事隔那麼多年,哪可能找得到——」鄭少封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唐天遠,「你是說……?」

唐天遠點點頭,「譚清辰很可能是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弟弟。」

這話像個威力無比的炮仗,把鄭少封的炸得精神恍惚。他捂著額頭,「冷靜,冷靜!」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原地飛快踱著步子。終於,他停下來,看著唐天遠,用一個結論解釋了所有的怪異,「你腦子長蟲了!」

唐天遠搖頭,「此事太過巧合,確實讓人難以相信。而且我現在也並無十足把握,一切要等仔細問過譚叔才知道。」

鄭少封現在不想理唐天遠。他覺得這個人有必要先看看大夫,吃幾服藥。

他帶著一種震驚之後的飄飄然的情緒,去找糖糖玩兒了。

譚鈴音也很飄飄然——她是驚嚇導致的飄飄然。

唐飛龍竟然是唐天遠,這是唐天遠親口說的。啊不,是那個之前她以為是唐天遠的人,親口說唐飛龍是唐天遠……

媽呀,好亂!

譚鈴音差一點以為這是那兩個人聯手表演的惡作劇,可是她突然想到許多被她忽略過的細節。

他有唐天遠的真跡,且他的筆跡神似唐天遠;

他自稱不認識唐天遠,可是後來「唐天遠」來了之後,和他交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十分反感她以唐天遠為原型寫話本小說;

他的吃穿用度很好,至少遠高於她這個層次的人,可見是養尊處優慣了;

他的丫鬟,尤其是香瓜,談吐中經常帶著一種優越感,連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在她眼中都只是一般般的存在……

他的眼光、他的格局、他的胸襟,好像也遠不止局限於一個普通進士、七品縣令的水準;

他有資格娶禮部侍郎家的嫡女;

他……

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是來查辦黃金之案的。那麼多黃金,皇上不可能隨便交給一個人來辦,必須是大有來頭的、信得過的、有能力的。

總之,他真的是唐天遠。

譚鈴音覺得自己夠蠢的,非要等對方坦言,她才能發覺。

可是誰能想到唐天遠竟然是這樣的呀!她無語問蒼天。

再一想,其實像鄭少封那樣的唐天遠更不對勁好嘛!她再次無語問蒼天。

根本就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不是她的錯!

於是譚鈴音有些釋然。

釋然之後是憤懣。真是的,他竟然一直把她蒙在鼓裡,她總覺得自己像猴子一樣被人耍。他們都知道真相,唯有她,圍著鄭少封團團轉,把他當偶像膜拜,好幾次,她取笑唐飛龍的時候都是以鄭少封那個版本的唐天遠為正面榜樣。

他當時一定笑死她了!

譚鈴音越想越覺慚愧,她沒臉見人了。

她的羞慚讓她更加埋怨唐天遠。雖然道理上她也知道他不能輕易表明身份,可是她現在處在這樣無地自容的境地,那就是他不好!

譚鈴音突然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傻子也能看出來,她之前寫的書都是以唐天遠為原型的,裡面頗有一些讓人臉紅的曖昧情節。她當時覺得反正唐天遠的名字就是「遠在天邊」的意思,所以她可著勁兒的意淫,一點節操也不保留。

唐天遠是正主,他之前點名要找妙妙生,還幾次三番地要求她不要再寫書,可見他是看過那些書的。

就算沒看過,《唐飛龍西行記》他可是倒背如流的。

譚鈴音被陰了《唐飛龍西行記》之後,一度以「我寫的是唐天遠又不是唐飛龍」來自我催眠,好與唐飛龍劃清界限。

其實唐飛龍和唐天遠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總之……啊啊啊啊啊!!!

唐天遠找到譚鈴音時,看到她正捂著腦袋在原地亂轉,一邊自言自語著,「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唐天遠生怕嚇到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離著兩三步遠,譚鈴音發現了他。她現在是一點也不想看到他,轉身就跑。

唐天遠忙追上來,「音音,等一下!」

譚鈴音哪裡管他,兜了兩圈,跑出院子。

唐天遠追過去,到門口的時候,眼珠一轉,在門檻上絆了一跤。絆一跤還不過癮,摔倒之後,他自己抬腦袋往青石磚面上輕輕磕了一下。

「哎呦!」唐天遠慘叫。

譚鈴音聽到叫聲,回頭一看,也顧不上生氣了。她急急忙忙跑回去扶他。

唐天遠裝模作樣地呻-吟一聲,他坐在地上,腦袋抵在譚鈴音的懷裡,不願起來。她的胸懷又鼓又軟,他又想流鼻血了。

譚鈴音看到他的額頭輕了一小塊,她有些心疼,輕聲問道,「疼嗎?」

唐天遠心裡那個甜啊,表面上卻有氣無力地答,「不疼,就是有點暈。」

譚鈴音怕真磕壞他的腦袋,「我先扶你回房,然後去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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