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譚鈴音早上起得很早,吃過飯無事可做,她就跟小毛要了針線和碎布,想給糖糖縫一件衣服。小毛心想,狗比人活得都金貴,不過誰讓人家是壓寨夫人的狗呢。

小毛找來的針像錐子一般粗,譚鈴音懷疑這東西很可能真是由鐵杵磨成的;線也硬;布也粗。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美觀問題——肯定是好看不到哪裡去。譚鈴音裁了一大塊布,摳出四個洞算袖口,布邊縫四個帶子,給糖糖套上之後,把帶子往肚子上一綁,成了。

段風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挺精神的一條狗,生讓她給打扮成叫花子了。

糖糖莫名其妙地被套這麼個東西,也不舒服,在原地一個勁兒地打轉,想把它脫下來。

譚鈴音摸著它的腦袋,讓它適應適應。

段風挺同情糖糖的。

過了一會兒,有人找段風請示,段風就出去了。譚鈴音把門插上,按著糖糖的小肚皮,「來,先解下來。」

糖糖求之不得。

譚鈴音解下來之後,提起筆在那小衣服的裡面刷刷刷飛快地寫起字來。

糖糖歪著小腦袋打量她,直到她撂筆之後把衣服抖幾下,又來給它穿。糖糖不情願地哼哼唧唧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被迫套上了。它扭過腦袋,不想搭理她。

譚鈴音扳過它的小腦袋,「糖糖,一會兒你要趁機逃出去。」

糖糖看著她,探過頭來聞了聞她的下巴。

「我剛才看了,他們的木柵欄,人過不去,但有一些地方很寬鬆,你可以鑽出去。你……哎哎哎,別舔。」

她推開它,兩手捧著它的臉,嚴肅地看著它,「糖糖,回去找人來。」

糖糖獃獃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很危險,你回去找些人來,糖糖。」

糖糖:「……」

唉,算了。譚鈴音發覺自己簡直是個白痴,竟然指望一頭獅子能聽懂人說話。她拍了拍糖糖的腦袋,「走吧,我們出去散散心。老娘還就不信了。」

譚鈴音一走出這個屋子,小毛就緊隨其後。她沿著木柵欄走,假裝看風景,走到空隙大的地方,她悄悄踢糖糖的屁股。

糖糖,快走啊……

這下邊又不是懸崖,而只是一個緩坡,以糖糖現在的身手,順著爬下去沒問題。

可惜了,糖糖就是站在原地不動,被踢也不走。

譚鈴音嘆了口氣。

這時,段風興沖沖地走過來,懷裡抱著兩個盒子。他把一個盒子推給譚鈴音,「你看。」

譚鈴音不明所以,打開盒子一看,不就是首飾嘛,倒是挺漂亮的。

「我們明天成親,你戴。」段風笑呵呵道,他很興奮,眼睛亮晶晶的。臉黑的人一般牙都比較白,一笑,露一排小白牙,顯得特別燦爛。

當然,不管多燦爛,於譚鈴音來說都是烏雲蓋頂,她臉一黑,「著什麼急,我傷還沒好吶!」

「不耽誤成親,」段風說著,遞給她另外一個盒子,「再看看這個……還有很多。」

譚鈴音看也不看,「紅衣服紅喜字紅蠟燭準備好了嗎?喜堂收拾好了嗎?還有喜糖,還有成親要準備的席面,都好了嗎?」

「都好了。」

「……」譚鈴音挺無語的,「那也不行,還得邀請親朋好友呢,我的親戚一個都不到場,你讓我怎麼成親?」

「好,沒問題,」段風點頭,「你想請誰,我把他們綁過來。」

「……」算你狠!

譚鈴音把首飾盒朝著山下狠狠一扔,「總之我不要成親!」

糖糖聞風而動,擠出柵欄躥出去,直奔那遠遠落地的首飾盒。

「糖糖!」譚鈴音驚叫。

段風也顧不上和譚鈴音爭辯,他扶著柵欄怒喊,「怎麼回事?小畜生,你給我回來!」

小畜生頭也不回地鑽進荒樹叢中,小小的黃色身影很快融進枯樹山石之中,再也找尋不見。

小毛見狀,勸段風道,「老大,你不用急,」他附到段風耳邊,把抓人那幾個弟兄在河邊看到的情形給段風講了一下,末了說道,「夫人的狗就喜歡叼她扔出去的東西,能自個兒撿回來。」

段風神色緩和,安慰譚鈴音道,「你急什麼,它不是還能自己回來嗎。」

譚鈴音心想,我怕的就是它回來。她假惺惺地抹了一下眼睛,「它還小,萬一摔到怎麼辦。」

「摔不到,它是狗不是人。」

「萬一遇到狼怎麼辦。」

「這裡都是人,又怎麼會有狼,」段風有些不耐煩,又不忍朝她發作,他揮了一下手,「算了算了,我下去給你找便是。」

譚鈴音:「……」大哥我就是適當虛偽一下你真不用這樣子啊……

段風是個說到做到的爺們兒,果真召集人手下去了。譚鈴音不放心,也跟了上去,她不僅可以親眼看一看情況,還能起到拖後腿的效果。

柵欄的門在相反的方向,幾人繞了一大圈,還帶個姑娘,等到了大概地方,早就獅走茶涼了。當然了,也不是沒收穫,至少那個首飾盒找到了。

譚鈴音喚了幾聲「糖糖」,均沒有得到回應。她故作嬌嗔地一跺腳,眼圈紅紅,「怎麼辦,糖糖不見了!」

「別著急別著急,」段風心疼道,「興許是看到什麼好玩兒的,一時跟上去,忘了。」

「都怪你!做什麼給我那勞什子!」譚鈴音說著,還捶了段風一拳。

她勁兒也不大,打人跟撓痒痒似的。段風被她的粉拳一捶,不止不疼,而且心裡酥酥的很是受用。他忙軟語哄她,「好了都是我的錯,我們先回去,留人在這裡慢慢找好不好?」

他好說歹說把譚鈴音哄回去了,路上又被譚鈴音埋怨了幾句,段風都不言不語地硬受著。旁人看了禁不住感嘆,這個壓寨夫人……略有些矯情啊。

不過矯情是漂亮女人的特權,只要臉蛋夠好,哪怕作到死,也有人愛。

譚鈴音又要求段風答應她先把糖糖找回來再成親。

段風差一點就答應了。但他轉念又一想,萬一那個小畜生跑回家了呢?雖然鳳凰山離銅陵縣城不算近,那條狗又是暈著過來的,但它畢竟是一條快成精的狗,沒準真的跑回去了。

於是段風信誓旦旦道,「我答應你,等我們成親之後,我一定把它找回來。搶也要搶回來。」

譚鈴音怕露出破綻,不敢作太狠,只得作罷。

唐天遠找了多半夜,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他不想回去,乾脆就近在一個村莊歇了兩個時辰。冬天天長,他睡得不安穩,天未亮,已經醒了。

他坐起身,在黑暗中思考。

種種跡象表明,譚鈴音很可能是被人販子綁走了。這才是最糟糕的。他不知道那些人販子從哪裡來,將要把她帶向何處。現在找一個人,真如大海里撈針。

實在不行,只能表露身份,以欽差的權力調動整個南直隸省尋找了。人販子不會千里迢迢跑到外省去賣個人。

或者,他們還有一個線索,那就是糖糖。

身為一條「狗」,糖糖長得略奇葩了一點,如果它也被人販子帶走,應該比較惹人注意。

怕的是人販子也意識到這一點,把糖糖……

唐天遠搖了搖頭,先找到糖糖吧,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天亮了,唐天遠讓人畫了糖糖和譚鈴音的畫像,吩咐人手下去帶著畫像四處打聽詢問,這一問之下,還真有人見過糖糖。

有幾個昨天路過東邊城郊的人說,看到過三五個漢子扛著一個大黑麻袋和一條狗。因為那條狗長得肥肥的,還很奇怪,所以他們多看了幾眼。

唐天遠根據這幾人提供的線索,在地圖上描了幾個點,沿著銅陵縣一直往東,最後消失在一個三岔路口。

繼續往東是南陵縣城,往南是青陽縣城,往東南是上鳳凰山的路。

沒有人看到他們到底去了哪個方向。

唐天遠站在三岔路口,望著荒敗的原野和山峰,一籌莫展。

要不就帶上欽差印去搬救兵吧。唐天遠心想,如果皇上知道他潛伏了這麼多天,到頭來為一個姑娘暴露身份,皇上會不會砍他?

不管了,譚鈴音可是譚鈴音,多少金子都不能換。

唐天遠剛要吩咐黃瓜回去準備快馬,突然發現眼前呼啦啦一幫兔子跑過。那些兔子沒命地跑,像是遇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它們連人都不看,有一個兔子直接撞到唐天遠的小腿,然後倒地不起。

……什麼情況?

唐天遠疑惑地順著兔子跑來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個尚處於幼年期、身上披了個麻袋片的肥獅子正站在高地上仰天長嘯,「嗷嗚——」

唐天遠差一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他眨了一下眼睛,向肥獅子高聲喊,「糖糖!」

糖糖看到唐天遠,高興地飛奔而來。它太興奮了,奔到快要近前時,後腿一蹬,凌空躍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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