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譚鈴音猛地向後退了幾步,不知所措地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也定定地看她,他突然笑了一下,道,「怎麼,我又沒咬你。」

這話本沒什麼,可是聯繫他之前「咬」她的那次,就怎麼聽怎麼曖昧。譚鈴音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道,「我……那個……」她腦子裡空空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該說點什麼。

唐天遠幫她說了,「你又非禮了我,」他笑著安慰她,「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我不是有意的……」譚鈴音說著,一想到方才那寸勁兒,她的臉更紅了。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仔細解釋,她理屈詞窮,只好轉身離開,逃命一樣奔出去了。

身後傳來縣令大人愉悅又放肆的笑聲。

笑過之後,唐天遠一低頭,斂去眉眼間的溫柔。他的視線又落回到地圖上。

雖然方才是一心二用,但他們確實是在往對的方向分析。唐天遠總覺得孫家拖著事兒不報官有違常理,其中必然隱瞞著什麼。而土匪們繞遠路跑去搶孫家的田莊,也許還有別的原因。

他收好地圖,招來幾個捕差吩咐了一下。讓兩個捕差前去南陵縣申請友官協助辦案,把相關文書借用一下,最好再借一兩個參與過調查的人手,如果有證人來那最好不過;另外兩個捕差先去暗地裡打探一下老鐵的事兒,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其實他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捕差們領命散去,唐天遠又有些無所事事。他從書架上取下來一封信,又看了一遍,接著找出信紙,提筆要給他爹回信。

嗯,說什麼呢……

問候家人、報平安是必須的。除此之外,他還得跟他爹說說提親的問題。他爹在信里說,已經跟他娘商量好了,是時候該給他定親了。當父母的為了兒女,挑得眼睛都花了,終於看上禮部侍郎家的女兒。

姑娘今年十六歲,要模樣有模樣要品性有品性,配的又是唐天遠這種相貌人品家世無一不好的男子,簡直是天作之合。兩家長輩對這樁婚事都很滿意。

唐天遠很不滿意。

不是姑娘不好,而是他已經有了心上人。在他沒感染上譚鈴音式的離經叛道之前,他並不會拒絕父母給安排的婚事。可是現在不行了,心裡已經住進一個人,又要娶某個陌生人,這是一輩子的事兒,他不甘心。

別人再好,也不是譚鈴音。他只要譚鈴音。

唐閣老已經選好了下聘的日子,他打算今年年底就讓兒子回京完婚。幸好下聘的日子定在一個多月之後,唐天遠還有轉圜的餘地,否則事情會更麻煩。

可是他要怎麼跟父母說呢?兒女在外頭自己做主婚事,怎麼說都顯得理虧。而且,唐天遠也不是怕爹娘責備他,他怕的是譚鈴音被人輕看了去。姑娘小小年紀就逃婚,從家裡跑出來,在江湖上漂泊幾年,又混進衙門裡,天天跟男人打交道。按照他爹娘的標準,這樣的女孩兒怕不能入他們的法眼。

不過,唐天遠很慶幸譚鈴音做了這些。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得以相遇。

但是從相遇到相守,是一段遙遠的距離。

莫說相守了,他們倆現在連相愛都做不到。譚鈴音挺靈透一個姑娘,怎麼就不開竅呢。

唐天遠長吁短嘆了一會兒。末了,他打算把事情跟他爹交代清楚,先不和他娘說。他娘比較嚴厲,眼裡容不得沙子,相比較之下,他爹倒是挺開明的。

這種事情必須派個心腹去。於是貼身又貼心的小廝黃瓜再次被選中。

黃瓜渾身透著機靈勁兒。從京城到銅陵,關於少爺的各種傳聞他都知道。現在少爺吩咐他做這些,他一想就明白了。對黃瓜來說,禮部侍郎的千金只是活在傳聞中,而譚師爺則是真實可感的。譚師爺漂亮又和氣,對誰都笑呵呵的,黃瓜挺喜歡她。最重要的,少爺也喜歡。所以把譚師爺變成唐家少奶奶成了黃瓜義不容辭的責任。

現在,黃瓜有一件重要的事兒,不知道該怎麼跟少爺說。這裡頭一方面事關少爺的幸福,一方面又涉及到他的好兄弟西葫蘆。

「你到底想說什麼?」唐天遠有些不耐煩。

還是說了吧,少爺是第一位的,兄弟是第二位的。黃瓜於是說道,「少爺,小的覺得,夫人多半已經知道些什麼了。」

唐天遠陰沉著臉,「到底怎麼回事?誰說的?!」

黃瓜一縮脖子,他才不會直接說是西葫蘆乾的,「是這麼回事,上次西葫蘆回京送信之前,小的看到香瓜姐姐囑咐了他些話兒,西葫蘆一勁兒地點頭。後來我還問了,西葫蘆沒有瞞我,說是香瓜姐姐讓他給夫人報平安。」

唐天遠自然不會傻到相信她只是要報平安,「他們到底嘰咕了些什麼?」

「這個就不清楚了,小的也沒細問。想必是怕夫人細問少爺近況,西葫蘆答不明白,才特地叮囑了幾句。」

唐天遠心想,香瓜和雪梨都是天天服侍他的,他對譚鈴音那點心思未必不會被她們看出來。就算看不出來,香瓜素來不喜譚鈴音,隨便跟太太提幾句,也足夠敗壞譚鈴音的名聲了。

唐天遠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真是養了一群好奴才,專拖主子後腿!

黃瓜多會察言觀色呀,看到少爺臉色這樣差,他再接再厲地給西葫蘆辯解,「少爺,西葫蘆對您也是忠心耿耿,他只是被香瓜姐姐迷了心竅。」

「哦?」唐天遠不解。

黃瓜嘿嘿一笑,「西葫蘆惦記香瓜姐姐呢!」

原來是這樣。唐天遠自己正處在苦戀階段,恨不得天天給心上人鞍前馬後疊被暖床,現在聽說西葫蘆也喜歡著香瓜,頓時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慨。他神色緩和了一些,「他既然喜歡,把香瓜配給他便是。」也省得那丫鬟壞他的事。不過西葫蘆是太太給他的,此事也得先回稟太太。

黃瓜倒是沒想到少爺這樣大方,他猶豫了一下,答道,「可是香瓜姐姐說西葫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唐天遠有些納悶,「她算哪門子天鵝?」

黃瓜小聲道,「人家以後可是要當姨娘的。」

唐天遠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嘭!

黃瓜嚇得差一點蹦起來,偷偷一看,少爺的臉色已經黑得可媲美鍋底。

唐天遠現在滿心都在譚鈴音身上,這會兒有人跟他提什麼姨娘不姨娘的,那是對他的情意的褻瀆。他冷冷說道,「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

黃瓜連忙賠笑,「是是是,小的明白。」

打發走了黃瓜,唐天遠心情還是很沉悶。他不想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但直覺告訴他,黃瓜的猜測是真的。

無心辦公,唐天遠乾脆回去,找到香瓜,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前幾天跟西葫蘆交頭接耳半天,可是讓他帶了什麼話給太太?」

香瓜愣了一下,笑道,「不過是一些日常起居之事。兒行千里母擔憂,太太問得仔細,我怕西葫蘆說不明白,就多嘴了兩句。少爺覺得我這樣不妥當?」

唐天遠盯著她的眼睛,「不要自作聰明。」

香瓜神色一暗,復又笑道,「奴婢手腳笨腦子也笨,從來不敢自作聰明。」說話陰陽怪氣的。

「既然笨,我便把話給你說明白了。你休要與太太提及譚師爺,不管是你自己,還是想藉助旁人之口;不管是在銅陵,還是在京城。」

香瓜恍然道,「怪不得少爺話里透著玄機,原來是因為譚師爺。少爺放心,譚師爺人見人愛,奴婢可不敢說她的不是。只不過,您和譚師爺的事,整個縣衙無人不知,有人說叨了,可怪不到奴婢頭上。」

怎麼,原來大家都知道了?唐天遠有些鬱悶,所有人都知道了,偏偏譚鈴音不知道,個笨蛋!他對香瓜說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銅陵的人知道不要緊,常回京送信的人就那三兩個,這是關鍵。

香瓜見少爺這樣執迷不悟,又勸道,「奴婢多嘴說一句,少爺莫怪。司家小姐年底就過門了,您與譚師爺一直這樣不清楚,讓司小姐怎麼看您?又讓司家怎麼看唐家?」

唐天遠有些氣,「閉嘴。本少爺要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管。」

香瓜也很氣,一梗脖子,「奴婢是忠言逆耳,您不愛聽,奴婢也得說。臨行前夫人讓奴婢務必伺候好您,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奴婢看到了,就不能裝瞎。少爺您若是不喜歡,大可以回了夫人,把我打發走。」

她說的本是賭氣的話,卻是給唐天遠提了個醒,他說道,「我看你挺喜歡跟西葫蘆交頭接耳,不如配了他,天天守在一處交頭接耳如何?」

香瓜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哭道,「嫌我笨,嫌我煩,您不如直接打死我,另選好的來用,何苦這樣作踐人!」

「真稀奇,我怎麼作踐你了?把你配給小廝就是作踐?你是想抬姨娘嗎?」

香瓜陡然被說中心事,一下子紅了臉。

唐天遠不是吃素的。他平時待下人溫和,塑造了一個好拿捏的形象,但那只是因為脾氣好。他這樣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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