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近墨者黑

下午的時候,譚鈴音從醫館買了點治燙傷的藥膏,去了縣令大人的院子。她覺得這事兒確實是她不好,她是講道理的人,總要和他認個錯的。

當然,譚鈴音身為一個沒出閣的姑娘,是不會往男人那個地方想的。倘若知道了縣令大人最關懷的是他小兄弟,她怕是再也不敢提此事了。

唐天遠正在樹蔭下乘涼看書,看到譚鈴音來給他送葯,他冷哼,「等你的葯,黃花菜都涼了。」他已經找過郎中,郎中說完全無礙。因此唐天遠現在心情還算不錯。

「對不起。」譚鈴音態度誠懇。

唐天遠挺不適應這樣的譚鈴音,軟得像個無害小白兔,讓他都不忍心罵她了。他放下書,說道,「算了,本官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

譚鈴音坐在唐天遠旁邊,「大人,您還沒跟我說今天的堂審是怎麼回事呢。」

這時,香瓜端來了一盤瓜果並一壺茶,放在石桌上。譚鈴音看到盤中有新鮮的荔枝,頓時眼前一亮。

唐天遠發現譚鈴音也就這點出息了,注意力隨時都有可能被吃食吸引走。

譚鈴音摸了一個荔枝,剝開,先遞給唐天遠,狗腿道,「大人,您先吃。」

「還算有眼力。」唐天遠誇了她一句,並沒有接,而是直接低頭,張口把荔枝吃掉了,目光掃過那沾著汁水的指尖,他趕緊把視線移開。

譚鈴音這時候狗腿一下也不過是想聽一聽今天堂審的玄機;唐天遠被譚鈴音小心伺候著,覺得蓋過她一頭,自然心情舒暢。倆人這裡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想這畫面刺激到第三個人。

香瓜本就極討厭譚鈴音,此刻看到她如此,便笑道,「譚師爺確實有眼力價兒,又能幹,不光要幫著少爺料理公務,連我們丫鬟的差使也包攬了,讓人心服口服。」

譚鈴音覺得,先不說自己到底有沒有失禮,不管怎樣,還輪不到一個丫鬟來當面搶白她。她扔開荔枝殼,擦了擦手指,並未與香瓜說話,而是看著唐天遠,笑道,「大人您真調-教的好奴才。我家中的丫鬟就都笨嘴拙舌,根本拿不出手。她們若是有這小丫鬟一半的口齒伶俐,我也就燒高香了。」

唐天遠剛才聽到香瓜的話,已經不太高興了。他雖然不怎麼喜歡譚鈴音,但她坐在這裡就是客,哪有主家丫鬟搶白客人的道理。香瓜平日里挺本分的,今天簡直丟他的臉。唐天遠把臉一板,說道,「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再敢這樣沒規沒距,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香瓜眼圈一紅,告了錯,提著托盤走開了。

唐天遠看著譚鈴音,嗤笑,「挺會吹牛。還丫鬟?我怎麼沒見過你的丫鬟?」

譚鈴音又摸了一個荔枝,熟練地剝開,堵上了嘴。唐天遠看著她只顧自己吃,並不給他剝了,他心頭飄過那麼一絲遺憾。

兩人邊吃邊談起正事。

「大人,齊蕙的死亡原因真的是頭部撞擊嗎?可是仵作一開始並不是這麼說的。還有,她真的在死前留了證據嗎?就是那個綠松石?」譚鈴音拋出一串問題。

唐天遠搖頭,「都沒有。」

「啊?」

唐天遠解釋道,「死亡原因是假的,證據也是假的,那都是我編的,為了詐孫不凡。」

「……大人您可真能編啊。」

「不及你妙妙生的萬分之一。」

「咳,」譚鈴音摸了摸鼻子,「可綠松石那個證據,比真的還真,您是怎麼找到那樣一塊綠松石的?又是如何知道孫不凡的腰帶上剛好缺一塊?」

「很簡單,那是我親自挖下來的。」

「……」很難想像這人模狗樣的朝廷命官偷挖人腰帶時是個什麼樣子,譚鈴音撓了撓後腦勺,「你什麼時候挖的?」

「昨天晚上,夜探孫府的時候。」

「也就是說,這是你昨天晚上才想出來的對策?」

唐天遠點了點頭。

譚鈴音掰著手指列舉此計畫的成功需要滿足的條件,「首先,你得確定他那天上山時確實圍了這條腰帶。」

「昨晚順便抓了個人現問的,他那日白天圍了這條腰帶,晚上想要出門,不會另尋衣服,否則容易驚動服侍的下人。因此他白天穿的什麼,晚上便會穿什麼。」

譚鈴音點點頭,「然後,你還得保證你挖了之後不會被他發現。」

「富家公子並不會太注意自己這些東西,都是貼身服侍的人去注意。丫鬟們一旦發現腰帶有損,是不會讓他佩戴出門的。他既然圍著這條腰帶來公堂受審,就說明沒有發現。」

譚鈴音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唐天遠補充道,「其實就算髮現也沒關係,那麼小一粒寶石,誰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時候丟的。只要腰帶沒被銷毀,我就可以拿這個當物證。」

「可是你又怎麼知道他當時是扛著齊蕙、並且齊蕙的頭朝後?」

「首先,孫不凡殺人應該是臨時起意,帶著麻袋前去裝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次,他拋屍的目的是不讓人發現屍體,要不然直接往湖裡扔就行,用不著上天目山。這說明他當時十分心虛、害怕,想快一點處理掉屍體。扛著屍體上山是最方便有效的方式。同理,屍體頭朝後也是最省力的方式。以上只是我的猜測,今天堂審時察言觀色,進一步證實。另外,一個人在特別緊張的時候,注意力會收縮到某一點,而無暇顧及其他。所以孫不凡事後也不會想清楚屍體是否真的動過、並且碰過他的腰帶。」

「環環相扣,滴水不漏。高,實在是高。」譚鈴音豎起了大拇指。這麼多天以來她還是第一次佩服這位縣令大人。

「知道嗎,」唐天遠眯眼笑,「本官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這個計畫,就是想看看你崇拜我的樣子。」之前總是被妙妙生氣得夠嗆,現在看到她這樣,唐天遠覺得身心舒暢,總算扳回一城。

譚鈴音由衷贊道,「大人,你雖然是個色魔,不過還挺聰明的。」

唐天遠收起摺扇,用扇柄輕輕點著石桌,「打住。譚鈴音,你才是色魔。」

「你是色魔。」

「你是色魔。」

「你是你是你是。」

唐天遠蹭地站起身,「好,既然你總說本官是色魔,本官今日就色一個給你看看。」說著作勢要解腰帶。

「啊啊啊!」譚鈴音起身跑開了。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她沒有捂眼睛。

唐天遠留在原地冷笑,果然對付流氓就該用更流氓的辦法。

短暫的得意之後是深沉的悲哀,唐天遠扶著額,憂傷地進行反思,他好好一個謙謙君子,怎麼就變成這樣的無賴了。一定是因為近墨者黑,那個譚鈴音尤其黑。

這邊譚鈴音跑出縣令大人的院子之後沒有回住處,而是去了古堂書舍,找譚清辰。她對著譚清辰,笑嘻嘻地攤開手,「清辰,看這是什麼。」

譚清辰看到她手中的幾顆荔枝,眼睛一亮。荔枝是嬌貴的東西,不易保存,從產地運到別處時,總容易變味,因此必須快馬加鞭,這樣一來運輸成本陡增,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縣令大人那裡的,我出來的時候順手拿了幾個,你吃。」譚鈴音說著,把荔枝都放在他手裡。

譚清辰搖了搖頭。

「放心,我已經吃過了,這個東西吃多了上火。」

譚清辰聽此,便笑著接過來,另一手抬起來輕輕拍了拍譚鈴音的頭。

譚鈴音偏頭躲開,「沒大沒小。」

倆人正說著話,突然,後院里有人高喊道,「走水了!」

姐弟二人吃了一驚,只見小庄從後院衝進來,「老闆,柴房走水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這句話,譚鈴音似乎聞到了一陣煙熏火燎的氣味。她想去後院看看,被譚清辰制止了。

譚清辰自己去了後院,帶領夥計們滅火。

這門臉本來是一體的,前面開店,後頭住人。譚鈴音不放心,也跟過去,看到柴房竄起火舌,冒著滾滾的濃煙,清辰正帶著幾個夥計提著大木桶潑水。

左鄰右舍的男人們看到火起,也趕過來幫忙。

譚鈴音眼神不好力氣也小,不適合幹這種事。她怕自己添亂,便站在牆根下看了一會兒,剛想出去給大家準備些涼茶和瓜果,卻突然從眾人的吆喝聲中聽到一陣哀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豎起耳朵再聽,沒錯,那聲音像是小獸受傷時的低嚎。她疑惑地左右看看,此處沒養貓沒養狗,這嚎叫是怎麼回事?

正奇怪著,譚鈴音看到清辰突然衝進柴房。她嚇出一身冷汗,「清辰!」就要衝上去攔他。

救火之人方才措手不及沒攔住清辰,此刻更不能把譚鈴音也放進去,兩個人架開譚鈴音,小庄安慰她道,「火勢已經被壓住,老闆肯定不會有事。」

「譚清辰,你給我滾出來!」譚鈴音怒吼。

譚清辰果然滾出來了,他灰頭土臉的,懷裡抱著一團同樣灰頭土臉的東西。看到姐姐生氣,他賠笑著,把懷中的東西捧給她。

看到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