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花里嬌與林芳洲志趣相投,漸漸便高看她一眼。別的男人都是「臭男人」,只有林芳洲和他一樣是「男人」。

且林芳洲雖然有點寒酸土氣,但是他背靠三皇子,吃穿用度都很好,用的香粉都比市面上能買的要好,荷風荷香都是很會講究的丫鬟,花里嬌很喜歡和他們玩。

林芳洲也很喜歡花里嬌。花里嬌唱曲兒比鳥叫好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為花里嬌的存在,林芳洲穿女裝就有非常正當的理由,不會引人懷疑。

林芳洲喜歡女孩子的裝扮,她感覺女裝比男裝好看多了,又香又漂亮。唉,做男人真可憐,都不能穿裙子。

從此林芳洲與花里嬌成了知己,出門玩的時候也經常帶著他。

沈二郎等一干人等,看林芳洲的眼神,越來越古怪。

這一日沈二郎過生日,他在京中也沒什麼親故,只要林芳洲這一幫狐朋狗友,於是給他做生日的也是這一幫朋友。

沈二郎在京中最大的酒樓太豐樓定了一個包間。

那太豐樓建得十分豪華:一條街的兩旁,面對面起了兩座樓。一座樓專招待普通食客,上下都是廣闊的大堂,桌椅排得滿滿的,用餐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另一座是個雅緻的小樓,裡面都是包間,專給喜歡清靜的客人用,自然,價格也比對面貴上許多。

兩樓間用一道寬闊的虹橋相連,橋上簇擁著許多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橋下看那行人。這些女子眉飛色舞歡聲笑語的,乍一看讓人還以為自己走到了花街柳巷。

她們都是官妓。酒樓雇來妓子向客人賣酒,客人也可以花錢讓她們陪酒,自然也可以花錢要她們做別的。不過酒樓是吃飯的地方,沒有卧房。客人可以把妓女們外帶,酒樓從嫖資里抽成。

幾人走到包間,那酒樓的夥計推薦了幾個菜色,都是本店的特色好菜,只是價格有點貴。沈二郎揮金如土慣了,倒也不計較這些,讓眾人都點了,點完菜又說,「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先上一壇,再叫幾個姑娘,要好看的,知趣的。」

小夥計最喜歡出手豪闊的客人了,聽罷點頭哈腰笑道:「好嘞!敝店新近來了一個頭牌娘子,天仙一般的人兒!有客人為了親近她而差點打起來呢,恰趕上她今日有空,客人要不要?」

「廢什麼話,讓她來!」

林芳洲挺好奇頭牌娘子能有多漂亮,她伸長脖子往門口看。花里嬌卻拄著下巴看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

林芳洲問他:「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我沒見過比我還好看的人。」

正說著,那頭牌娘子帶著兩三個姑娘,手裡托著酒壺,款款地邁著金蓮步,慢悠悠地走進來。待她走進包間,林芳洲看清來人時,笑了:「怎麼是你?」

這頭牌娘子竟是春露兒。

春露兒在這樣的場合遇見故人,思及往事,突然眼圈一紅,道:「原來是林公子。」

沈二郎問道:「你們認識?」

林芳洲不好說太多過往,只答道:「以前見過。」

沈二郎笑道:「這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們倆該喝一杯酒。」

春露兒看了林芳洲一眼,林芳洲也不推辭,讓她把酒滿上,與她對飲了一杯。席上有人不懷好意地起鬨,林芳洲也不理他們,只是問春露兒:「你近來可好?」

「不過是重操舊業罷了,沒有好,也沒有不好。」

林芳洲覺得有些奇怪,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問道:「小……額,三皇子,他不是給過你一筆錢嗎?他親口告訴我的。」

春露兒點了點頭,「嗯,其實他沒必要給我錢的,我又不是在做偽證。他的心,真的很好。」

「不說他,就說你,你都有錢了,為什麼還做這行?」

「我……」不提還罷了,一提起這事,春露兒眼淚頓時滾落下來,收也收不住:「我被人騙了!」

「啊?」

「遇上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我想著和他過一輩子的,可是過後不久,他卷著我所有的錢跑了。」

「唉,」林芳洲聽得直搖頭嘆息,「你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了,見過那麼多男人,怎麼到頭來還栽在男人手裡。」

春露兒只是流淚,也不說話。

其他人見這頭牌娘子一來就哭哭啼啼的,都覺掃興,只是礙於林芳洲的面子,不敢說什麼。春露兒是很會察言觀色的,立刻擦掉眼淚說,「一見到故人,忍不住心裡歡喜,讓幾位官人笑話了。林公子,我現在要伺候壽星,可不能與你說話了,咱們晚上再敘舊。」

幾人一聽這小娘子要和林大郎「晚上」「敘舊」,登時笑道:「你們有什麼舊啊?要怎樣敘呢?說來給我們長長見識!」

春露兒道:「我與林公子第一次見面時,他正在樹上摘那才有指肚大的毛桃。我問他,桃還沒熟呢,摘它做什麼,你們猜,林公子是怎麼回答我的?」

「怎麼答的?」

「他說呀,他身上有個熟了的好桃,要請我吃呢!」

都是男人,一聽便懂,眾人哄堂大笑。那春露兒三言兩語,便把氣氛調動起來,確是風月場的老手。

林芳洲被人揭了老底,雖有些尷尬,卻也知春露兒只為逢場作戲,也怪不容易的,因此就不說話,只是笑眯眯地喝酒。

花里嬌覺得他們好無聊,一扭臉,冷冷地說道,「下流!」

春露兒坐在林芳洲左邊,花里嬌坐在林芳洲右邊,旁人看這情形,迅速腦補出一大段風月案,有人壞笑道:「大郎,你這左擁右抱的,好不快活,真羨煞兄弟了!」

「去去去,胡說什麼。」

「大郎,」那說話的人把目光在春露兒與花里嬌身上來來回回倒騰了幾次,吃吃而笑,「往常見大郎不愛去那花樓里玩,還以為你在男女事方面不很上心,沒料到這一次就是兩個,男女通吃!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一番話說得眾人又是大笑。

林芳洲心想壞了,怎麼又有人懷疑我喜歡男人,為了免於再招惹是非,現在只好故技重施了……想到這裡,她拍拍桌子說道,「胡說什麼呢?我與花里嬌兄弟,只是好兄弟,同你們一樣,不要多想。」

「哦,那你和春露兒娘子呢?」

「這個……」林芳洲挑眉看一眼春露兒,「晚上我去找你。」

春露兒紅著臉點了點頭。

林芳洲掃視眾人道,「你們也可以來玩,不過呢,只許聽不許看。」

眾人第一次見到主動邀請人去聽牆角的,都興奮地應下來。

……

到晚飯時間,雲微明沒看到林芳洲,他喚來林芳洲院子里伺候的小廝,問道:「你們公子呢,不就是給人過個生日,至於晚飯都不回來吃了?」

小廝答道:「殿下,方才公子讓人帶了話,說晚上不回來了,讓不用給他留門。」

「不回來?他要宿在外面?」

「是。」

雲微明臉色一沉,壓抑著怒氣,冷冷說道,「做生日還需要睡在人家?我可沒聽過這樣的禮節。」

那小廝見殿下生氣,嚇得跪在地上發抖,不敢說話。

「你帶人去那姓沈的家裡,把他給我叫回來。」

「是。」

小廝起身正要離去,雲微明突然又說,「算了,我親自去接他。我倒要看看,沈家有什麼好玩的,玩得他忘了歸家。」

那小廝認識沈二郎寓所,由他做嚮導,把雲微明和十二帶了過去,去之後,卻發現家裡沒人。雲微明問:「哪裡去了?」

小廝答:「小的不知。」

「去找花里嬌。」

林芳洲最近和花里嬌往來密切,雲微明相信,花里嬌一定知道他們的去處。

花里嬌正要吃飯呢,聽到有人敲門,他不耐煩地出來開門,剛想開口罵人,一見是三皇子,立刻嚇得膝蓋一軟,「殿下……」

雲微明問道:「你知不知道林芳洲去了哪裡?」

「知道。那個下流胚,去找妓女快活了。」

雲微明一聽這話,怒氣上涌,心口彷彿被硬生生撕裂一般。他沉聲問道:「人在哪裡?!」

他的樣子太凶了,像個修羅,花里嬌差一點嚇哭,結結巴巴答道,「是,是一個,一個叫春露兒的家裡……」

「春、露、兒,」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念著這個名字,眼睛眯起來,冷冷說道,「我就知道!」

花里嬌心想,林芳洲和春露兒果然有舊情。

不過現在花里嬌也不太關心他們的舊情,他只盼著眼前這尊煞神快點走。

雲微明說:「帶我去找他們。」

「我,我不認識……」

「嗯?」

見他眼睛一眯,看起來好危險的樣子,花里嬌連忙改口道:「雖然我沒去過春露兒家,但我聽她跟林公子說了她的住處!」

……

嫖就嫖,為什麼還要帶一群聽眾?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