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月十日,森澤光留指名讓新田來問話,說如果是他的話倒是可以交代自己的事情。正在外面調查取證的新田趕回警視廳,在審訊室見到了森澤。

森澤的臉還是和取下邁克爾·傑克遜面具時一樣,雖然容貌端正,但無疑是個男人,頭髮也剪得很短。

面對新田,森澤詭異地笑了出來。「你知道《蝴蝶君》嗎?」

「如果你說的是電影的話,我看過光碟。」

聽完新田的回答,森澤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那你記得尊龍吧,那傢伙就是個男的。沒有男人會被那麼拙劣的女裝騙到的。你不這麼覺得嗎?」

「嗯,覺得。」

「是吧!」森澤滿意地點了點頭。

《蝴蝶君》是一部劇情片,同名話劇曾榮獲托尼獎。講述的是一個法國大使館的外交官自認為愛上的是一名京劇名伶,並以為這個女人還為自己生下了一個兒子,而實際上這個女人是一個間諜且是個男人。

「那部電影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

「好像是的。」

「迷戀上一個扮女裝的男人,那個被騙的外交官到底怎麼想的啊?」

新田沒有答話,森澤很高興似的咧了咧嘴角。

「外交官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指名叫我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些嗎?」

「這也是我想說的話。因為我覺得和你聊天很有趣。」

傳到耳中的是很中性的嗓音,但哪怕是從一張男人面孔的森澤口中說出來,一點兒也不違和。可仲根綠說話的聲音又確確實實是這個聲音。那個時候,就只覺得那是個女人的聲音。不,根本就從沒懷疑過可能不是女人。

「那個男人審訊完了嗎?」森澤問道,「那個用繃帶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木乃伊男。」

「為什麼問這個?」

「我要說的話,是接著他的話開始的,聽完他說的,我要說的話才更好理解。怎麼樣了?」

「暫時問完了。根據他本人的供述,他把自己在萬聖節時打扮成木乃伊的照片發到SNS上,就有人問他最近要不要接一個活兒。說是在新年夜出席一個新年倒計時晚會,然後按照電話的指示行事,就能免費在一流酒店住一晚。一想著有這種好事,趕緊就答應了。」

「雖然我還有其他幾個候選人,但他好像是最可靠的。果然如我所料,他完成得很好。」

「用KINOYOSHIO這個名字預訂的也是你嗎?」

「是啊。因為我認為犯罪也有要幽默感。但你不覺得可悲嗎?一流酒店的服務員聽到那個名字都沒反應過來。」

「或許只是在配合你的幽默呢?」

「要是那樣倒還好。然後下一個,那個男人的審訊怎麼樣了,內山干夫?」

「也告一段落了。」

聽新田說完,森澤的眼裡閃過一束邪惡的光芒。

「你不覺得那個男人很糟糕嗎?作為一名教師,教著一群少男少女,背地裡卻搞外遇。要是出軌是因為真愛,倒還能替他說幾句,可自己外遇的女人被殺了,他害怕被牽連,連站都不敢站出來。」

「和泉春菜跟你說過內山的事情嗎?」

「沒有。是春菜拿著的手機里留著和那傢伙聯繫的記錄。她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如果有電話或者簡訊,我會盤問她,所以她就用我給她的手機和內山聯繫。因為見到我的時候,那個手機就可以關機了。」

新田想起內山也說過,給春菜打電話經常打不通。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利用那個男人?」森澤一臉戲謔地問道。

「因為和木乃伊男比起來,他的角色更加重要?」

「有這個原因,」森澤點點頭,「要是給我弄砸了可就不好辦了。可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是對內山的懲罰。」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像我剛剛說的,他真的是個卑劣的男人。有必要給他些懲罰。不過,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想你也不知道。把你叫過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啊,還真是有趣。」

看著森澤那張嗜虐成性的臉,新田真是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頓。但一是當然不允許這麼做,二是當嫌疑人嘮嘮叨叨的時候,不打斷嫌疑人是審訊官的原則。新田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表現出來,等著森澤繼續說下去。

「在說這個之前,先把時間往回倒一點兒。」森澤伸出右手食指畫了個圈,「回到我從酒店退房的時候。說起來,你應該聽到仲根綠跟你道謝的留言了吧?」

「聽到了。」

「那個留言有一半是真心的,我是說對山岸小姐。多虧了她和你,我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但,另外一半就是嘲諷了。」

新田沒有做任何回答的打算,就默默地聽著。

「從酒店出來回到家後,卸了妝,摘掉假髮。然後換上邁克爾·傑克遜的衣服,拎著包又出去了。包里裝的是邁克爾·傑克遜的面具和酒店服務員的工作服,以及服務員戴的假面。順便說一下,那個工作服是我在網上買的一件類似的。與真的工作服有些細節不同,但一眼看上去基本一樣。在回酒店的計程車上,我戴上了邁克爾·傑克遜的面具。結賬的時候,司機眼睛都瞪圓了。酒店門童倒是一臉習以為常。我偷偷鑽進酒店的正門玄關,坐電梯上了三樓。會場前面真是熱鬧極了。山岸小姐也在,不一會兒你也來了。」

就是那個時候嗎?新田回想,就是根據稻垣的指示,抵達被分配的位置時。好像那時身邊就站著一個戴著邁克爾面具的人,好像還看到了那個木乃伊男。

「然後,這裡又要考考你。我剛才說了,我是回了一趟家再來的酒店。那麼,我以仲根綠的身份提前兩天就住到酒店來,是為了什麼?」

森澤盯著新田的臉,一副在估量新田實力的表情,新田直直地和他對視。

「為了查看警備狀況嗎?」

「Bingo!」森澤豎起手指。

「正是如此。因為我想確認警方到底準備到什麼程度了。但這也是一次冒險的賭注。警方一定會調出案發公寓的監控錄像。為了順勢擾亂警方視線,還必須用到一張臉。仲根綠——本名叫牧村綠的女人的臉。說到這兒,關於牧村綠,你們調查了嗎?」

「你入住酒店時用的那張信用卡,我們查過了。」新田回答,「那是十年前發行的正規信用卡,這個名字下還有一個銀行賬戶。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在網路黑市買的。既然用一張女人的臉示人,就一定要有個作為女人的身份證明。雖然現在很難搞到了,可是那時候在網上可是什麼都買得到。用他人名義辦的手機號也可以。」

好像正是他說的這樣。在這次案件中他使用了兩部手機,兩個手機號都是用他人的名義註冊的。

「我對牧村綠的容貌還是有自信的,絕對不會被人看破。」森澤的言語中透露著自豪,「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保證因為是女人就不會被懷疑。在年末的時候,一個女人出來住高級酒店,在警方看來不是更奇怪嗎?於是我才想到假裝是夫婦兩個人來入住,現在發現這樣做會更讓人懷疑了。警方一定會趁著清掃的時候檢查所有房客的房間和行李,監控設備也一定會拍下人員出入的情況。我沒有帶別人進房間這件事一下子就暴露了。那怎麼辦呢?想來想去,反正會被懷疑,那就讓你們徹底懷疑吧。於是就編了個故事。」

「牧村綠的悲慘愛情故事。為了緬懷已經死去的戀人,完成兩人未完成的夢,而來到當初約定的地方,這樣一個故事。但想騙過警方,需要很完善的準備。這件事花了我不少精力。最傷腦筋的地方就是找誰當這個死去的戀人。憑空捏造的人物是騙不過警方的。於是我想到了利用親戚經營的醫療系統,在系統內部,信息數據是共通的。在這些數據里,發現了仲根伸一郎。單身、獨居,死亡的時間也剛好。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日是新年前一天,這一點讓我非常滿意。於是,一個愛情故事就這麼誕生了。」

森澤興緻勃勃地講述著這些事,彷彿是一個拍了代表作的電影導演,在製片花絮中公開拍攝過程中的秘聞。

「準備妥當後,我就入住酒店了。然後放了第一箭,就是以仲根綠這個名字入住。明知道會要求出示信用卡,可我還是選擇用假名。住進房間後,我通過客房服務點了香檳。第二天早上的早餐也要了雙人份。如果查了監控錄像的話,應該立馬就能發現這個奇怪的女人並沒有帶男人進過房間——」森澤盯著新田的臉,「那個時候你們發現了嗎?」

「那個時候並沒有發現。注意到你並沒有帶男人入住這個疑點,是在清掃客房之後。因為這時候出現了很多可疑的地方。」

「明明有香煙和打火機卻沒有抽完的煙頭,明明已經出了小巧的文庫本,桌子上卻放了一本硬皮書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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