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曾野英太的供述

第一次拿出父親的相機,是在去年夏天。父親喜歡在野外觀察鳥類,所以前年買了一台具備超級望遠功能的觀鳥相機。因為能夠拍到相當精緻的畫面,我想著有機會一定要用一次。

說具備超級望遠功能,是因為它的放大率十分驚人。哪怕是遙遠的建築物的窗子,以及裡面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拿著相機整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開始偷看一扇扇窗戶。在辦公室工作的人、在餐館吃飯的人,彷彿近在眼前。

看著看著,我將相機的焦點對準了一幢公寓的窗戶。

不對,是偶然對上了一扇窗戶。因為那扇窗戶的窗帘開著,可以看到裡面的樣子。其他的窗戶要麼窗帘緊閉,要麼被百葉窗遮住了視線。

……是,是的。確實是因為房間里有一個年輕女人,所以我有了興趣。

在那之後,我每天都會偷偷觀察那個房間。因為很多時候,那扇窗戶的窗帘都沒有拉上。

問我為什麼要偷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目的。隱隱覺得能夠窺視別人的生活,卻不用擔心被對方發現,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吧。

如果在那個房間里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大叔什麼的,我或許就不會繼續看了。因為是她,我才繼續看了下去。因為她很年輕,也很漂亮。

第一次在房間里看到男人,大概是在八月中旬的時候。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偷看那個房間,發現房間里出現了一個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衣服。因為是第一次看到這場景,於是按了好幾次快門。你問我為什麼拍照?這我也答不上來。好像就是忍不住想拍。因為是難得發生的稀罕事,就想先拍下來再說。

從那天起,這個男人就時常會過來。因為相機的視野範圍有限,我並不知道兩人在一起做了什麼。但因為我也是中學生了,兩個人在做什麼,我多少也能想像到。

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實身份,確實是個偶然。

因為那幢公寓就在我上學必經之路的附近,所以我偶爾會過去看看。

我開始想具體地了解,那個女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說實話,其實我還去過那個公寓。偶然間進去的。在裡面走了幾圈,知道了那個房間應該是604號房。因為沒有貼門牌,所以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姓什麼。

有一天,我和平常一樣走到了公寓附近。緊挨著公寓的臨時停車場里有一輛車,那兩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我躲在一旁建築物的背後,用手機拍了下來。為什麼?說了這種時候就忍不住想拍照啊。

看著兩人都進了公寓後,我又回到了臨時停車場。偷偷看了看兩人下來的那輛車,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個大大的信封,上面印著「禮信會」。回家後查了查這三個字,發現是個醫療機構。因為不了解那到底是什麼,就沒再管了。說起來,我可能也是厭倦了,偷看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十二月,有天我為了打發時間,就想起來再去看看,窗帘依舊拉開著。那個女人好像躺著,我只能看到腳尖。等了一會兒,女人絲毫沒有動靜,我想著可能是睡著了,就沒再看了。

過了兩天,我又想起了那個女人。拿起相機一看,她還保持著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姿勢。我心裡冒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正當我單手拿著相機站在陽台發獃時,被母親發現了。她問我在幹什麼,見我一臉難色,便拿過相機翻起了照片。其實,因為有些介意這個躺著的女人,所以我拍了一張照片。母親看到這張照片,問我「這是什麼,你在偷拍別人?」,我趕緊給自己找借口,不,不是偷拍,我是怕這個人有可能是死了,想確認一下。母親聽我這麼說,自己也拿起相機朝那個房間看去,然後陷入了沉思。這種情況可能還是報警比較好,但是自己兒子偷拍這種事,怎麼說得出口。無論解釋幾次自己兒子真沒有偷拍,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然後母親對我說,查一下有沒有既能隱藏我們的身份又能通知警察的辦法。我在網上查了查,發現有匿名舉報熱線。接著,我用電腦報了案。

母親說這件事對父親也要保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兒子用他的相機偷拍,一定會大發雷霆。

之後不久,就看到了發現遺體的新聞。雖然新聞上沒有寫具體的地址,但我知道就是那所公寓。因為自己的報案,遺體能夠被發現,想想還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我一直想知道那個案件後來怎麼樣了,可新聞里只是說殺人事件的可能性很高,卻再也沒有任何關於兇手被捕的消息了。

母親好像也很在意那次事件,趁父親不在的時候,和我聊起了那之後事情到底怎麼樣了。這時我才跟母親提到了那個男人,偶爾會去那個房間的男人。

母親一臉的驚訝,開始問我各種細節。我這才把在公寓旁見到過那倆人、拍了幾張照片,以及看到印著「禮信會」信封的事一一告訴了母親。

母親提議稍微調查一下,於是我們開始在網上搜索。與「禮信會」這個關鍵詞相關的信息大多是醫院等,有許多相關的網頁鏈接。這上面又有很多主任醫師的照片。其中,我們發現了「森澤(MORISAWA)醫院」。當看到院長照片的時候,我驚呆了。因為這就是我見過的那個男人。

母親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我說話,側臉認真得看起來有些可怕。終於,母親開口了:「這件事對任何人都不要說。」我想著不通知警察也沒關係嗎?母親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語氣突然變得很溫柔,說「這件事媽媽來想辦法,英太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今後跟誰都不要提,連對爸爸也要保密。英太能做到的話,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買」。

之後母親幹了什麼我就一概不知了,母親再沒和我談起過這件事。

又過了一段時間,聽父母說年末的時候要一家人去酒店過夜。好像是父母商量好的,但什麼時候決定的我不知道。父親說「至少年初年末的時候讓你媽媽好好放鬆休息一下吧」。雖然我並不是很想去那種地方,而且對於中學生來說,和父母一起過夜總是有些不舒服,但父母說有好吃的料理,還能在房間看電視打遊戲,我就想著去就去吧。

新年夜的事情,說實話我完全不清楚。吃過晚飯後沒多久,父親說家裡的車被人弄壞了,便急急忙忙趕回了家,母親在酒店偶遇好友一起去了舞會。我一個人在房間打遊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所以說發生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被一直響的門鈴吵醒的,我迷迷糊糊地打開門,門外站著一群不認識的男人。

最前面的男人給我看了看警官證,說了些什麼。我不記得我回答了什麼,那群男人就立馬衝進了屋子。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我一邊看著他們在房間里轉來轉去,一邊在想,今年的新年料理會是什麼呢?應該能拿到和去年一樣多的壓歲錢吧。

貝塚由里的供述

曾野萬智子,結婚前叫木村萬智子。我們是在老家上公立高中時認識的,我們當時在同一個班。我們變成好朋友,可能說不上是投緣,相反,可能是因為我們性格正好不同。我喜歡運動,可以說是戶外派,而木村喜歡讀書、藝術什麼的,比較宅。但正因為如此,兩個人聊起天來才特別開心。她會教我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會告訴她一些她不知道的東西,通過彼此接觸到一個嶄新的世界,非常有意思。經常會有人說貝塚很奔放很強勢,木村很樸實很含蓄,而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她比我要大膽果敢得多。雖然不外露,但她是那種十分記仇、為達目的絕不手軟的人。

高三時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我們共同的一個朋友懷孕了。對方是她打工認識的一個前輩,在上大學。他給了我們的朋友五萬日元讓她把孩子打掉。聽到這個的萬智子……哦不,木村一下子就憤怒了。

不好意思,平常叫她萬智子叫習慣了,可以這樣叫嗎?嗯,她也叫我由里。

繼續說剛才的事,發怒的萬智子說要找那個大學生抗議,傷害了女孩的身體,就想拿這麼點兒錢來打發?絕對不可能。於是我們三個把他叫了出來。

萬智子說會把這件事告訴那個大學生的父母和學校,要是不想被人知道的話,就給一百萬日元。我在一旁聽著都驚呆了。

那個大學生臉都變綠了,商量著錢能不能少一點兒,三十萬的話可能還能想想辦法。懷孕的朋友也說這樣就夠了。但是萬智子不接受。她知道那個大學生有車,說沒有錢就把車賣了。結果,那個大學生賣了車,最終給了五十萬日元左右。但萬智子厲害的地方還在後頭,她從中抽走了十萬日元,作為手續費。我當時就想,要是哪天不小心惹到了她那真是太恐怖了。

高中畢業後,我來到東京,一邊打工一邊上專科學校。萬智子進了短期大學,畢業後回了老家一家公司上班。

我每次回老家都會和她見面。兩人一見面就像回到高中時代,經常高興地一起喝酒喝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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