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距離午夜十一點,只剩不到二十分鐘。從正門玄關處,依舊不斷地有變裝的客人進來。但他們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走向電梯間。雖然會場還關閉著,但是門口的預熱活動已經開始了。

酒店大堂里,之前聚集的假面人群此刻已不見蹤影。暗中埋伏的刑警也消失了,應該是已經換好裝扮,混進了歡呼雀躍的客人里。

但恐怕他們此時的心情,已經和一個小時前完全不同了。偽裝成客人混進舞會,賭一把告密者給的真偽難辨的信息,不確定連真實面目都不知道的兇手是否會出現,他們只有等待,這在精神上是一種巨大的煎熬。這會不會是一場惡作劇?我們不會只是被耍了吧?刑警們的腦子裡時不時就冒出這樣的念頭。

而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同。警方已經發現一名需要監視的對象,這就表明這次事件絕不是一場惡搞的鬧劇。

三十分鐘前,新田和能勢、本宮一起來到了0806號房間,也就是浦邊干夫的房間。尾崎總監同意了稻垣和矢口給出的方案。

對新田酒店服務員的身份深信不疑的浦邊毫無戒備地打開門,三人趁機強行進入了0806號房間。

浦邊一臉愕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看到本宮出示警官證的一瞬間,臉色變得煞白。

接著,本宮要求浦邊出示身份證件。浦邊詢問理由,本宮表示是為了調查一件殺人事件。

「如果沒做虧心事的話,應該沒什麼不能看的吧。還是說,有什麼不能表明身份的苦衷?」

面對本宮流氓般強勢的態度,浦邊嚇得縮成一團,雙手發抖地從錢包里拿出了駕駛證。

他真名叫內山干夫,住在東京,並且就住在練馬區,距離這次事件的案發現場很近。

「為什麼用假名?」本宮質問道。內山沒有回答,只是把脖子垂得更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像是在等待暴風雨的結束。

「你覺得你這樣沉默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本宮突然把話題切入核心,「我們正在調查的殺人事件,被害者是一位名叫和泉春菜的女性。」

內山的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卻沒能逃過新田的眼睛。想必本宮和能勢也看在了眼裡。

「你認識和泉春菜,對吧?呵,可別說你不知道。十二月五日,你跑去寵物店偷看,被監控設備完完整整地錄下來了。就是和泉春菜曾經工作過的那個寵物店。」本宮繼續追問。

內山身體越縮越小,彷彿在拚命忍耐。他坐在椅子上,後背已經縮成了一個球形。

「浦邊先生……哦不,現在應該叫內山先生吧。算了,不管了。您能跟我們講講您與和泉春菜女士的關係嗎?嗯,雖然我們也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但還是想聽您親口告訴我們。」

內山仍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如果這裡說話不方便的話,那我們換個地方。」本宮威脅道,臉上的表情像在審訊室時一樣。

內山終於開口小聲說道:「我……偶爾會和和泉春菜小姐……見面。」

本宮用鼻子發出「嗯嗯」的聲響回應著。

「內山先生,這裡都是成年人,說話就別那麼拐彎抹角了。就告訴我們,是不是那種男女關係吧?」

內山繼續低著頭,小聲答道:「有過那種關係。」

新田和能勢互相看了看,果然跟猜想的一樣。

「但是,是最近才變成那種關係的。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要——」

內山好像要找什麼借口解釋,本宮打斷他:「今天沒時間了,關於你們男女關係的細節,我們之後慢慢聽您說。比起這個,我們現在有更緊急、更想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您今晚究竟為什麼來這裡?請告訴我們。」

內山沉默不語,眼神有些閃躲。新田覺得,他應該不是想保守秘密,而是在考慮究竟怎麼回答才好。

「內山先生,」新田在一旁插話,「我也是警察,你看我這身打扮應該就知道,這個酒店現在已經完全在警方監控中了。雖然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幹什麼,但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監控錄像記錄下來,暗中潛伏的刑警們也會分秒不遺地盯著你。就算現在你在這裡隱瞞了,之後我們照樣會知道。只是,如果你希望殺害和泉女士的兇手能夠被逮捕的話,請務必協助我們。」

內山開始痛苦地搖晃起肩膀,呼吸也變得急促。

「我被威脅了。」內山低聲呻吟。

「被誰?」本宮問道。

「不知道。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件,上面說:如果與和泉春菜的關係不想被公之於眾的話,就照著指示做。」

從這句話看來,內山和和泉春菜之間好像有著什麼複雜的關係。雖然很想知道,但現在不是拘泥於這些細節的時候。

「指示的內容是什麼?」本宮繼續問道。

「入住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已經用浦邊干夫的名字預訂好了,在三十日辦理入住,然後住兩晚,之後會追加指示。」

「那為什麼要帶著高爾夫球具過來?」新田忍不住問道,他在意這個問題很久了。

「為了給家裡人一個交代。」內山回答。

「從新年的前一晚開始出去住,怎麼想都很奇怪吧?我跟家裡說,是在工作上給了我很多照顧的朋友邀請我參加九州高爾夫之旅,之前約好的人臨時去不了了,只好讓我去替打。」

「你想得真周到。」新田不禁覺得佩服。既然使用了假名字,就沒有辦法在高爾夫球具包上貼自己的姓名牌了。

「那有接下來的指示了嗎?」本宮催促道。

「有了。您應該知道,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說著,內山將目光投向放在床底下的紙箱。

新田和能勢打開箱子,裡面放的是新年倒計時晚會的入場券、企鵝頭套和燕尾服,還有一個大包。旁邊有張紙條,上面只寫著「晚十一點前換好衣服在房間等待命令,會用電話通知」。大包很重,上面掛著鎖。

新田再次看了看手錶。已經十點四十五了。現在內山應該要換好裝,等待威脅者的聯絡了。

威脅者的真實身份恐怕是兇手,包里放著的應該是現金。但是不是真鈔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應該是要交給告密者的東西。威脅者具體要讓內山怎麼做現在還不知道,但無疑是要讓內山與告密者相會,讓他通過某種形式參與到這次交易中。所以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讓潛伏在會場的刑警以及負責盯著監控錄像的刑警務必追蹤內山的行動。

新田也得到指令,十一點後離開這裡,前往舞會會場。雖然這裡用不上,但口袋裡已經備好了對講機。

「咳咳」,一旁傳來一聲有些刻意的乾咳。氏原正對著電腦操作,看起來是在確認晚班和夜勤的交接事項。

「真是對不起。」新田向一旁的氏原道歉,「難得的新年夜還要麻煩你留下來。」

「不,沒關係。」氏原繼續盯著自己手頭的事,用一貫冷淡的口氣回應道,「新年夜也好,什麼夜也好,輪到了夜勤就是要上班。既然選擇了酒店行業,就別想著聖誕節、新年什麼的能和普通人一樣好好享受節日。這一點,你們警察不也一樣嗎?」

「啊,這倒也是。」

酒店前台只剩下新田和氏原。今晚預訂的客人已經全部入住,本來這個時間這裡沒人也沒有關係。可是稻垣命令:直到午夜十一點最後一秒,都給我好好檢查從正門玄關進來的每一個人。所以新田才留在這裡,而作為酒店真正工作人員的氏原就不得不跟著了。

「剛才你不在的時候,那位女客人退房了。」氏原回頭說道,「就是你一直很介意的那位女客人。假裝是夫婦兩人,其實是一個人入住的那位。」

「哎?仲根女士?」

氏原瞥了一眼電腦,更正道:「退房時簽的名字是『牧村綠』。」

「她明明應該住到明天的。」

「好像是把計畫提前了。說是事情已經辦完了,而且做得非常好。還說,想跟你也說一聲『謝謝』。知道你不在,很遺憾的樣子。」

「我沒做什麼,強行進入客人房間時,還被您大罵了一頓。」

「她說,光是聽她講完故事就很感激了。本以為新年夜會很孤獨,現在卻有了美好的回憶。」

「要說謝謝的話——」新田看了看不遠處的禮賓台,山岸尚美沒在那裡。

「當時山岸也正好不在,她才跟我說了這些。跟我鞠了好幾個躬,讓我務必給你們兩個問聲好,才從正門玄關走了出去。臉上表情很是舒暢。」

「是嗎?」

新田心情有些複雜。他一直用刑警的目光看待仲根綠,去打探她的秘密,也只是破案的一個環節。

「她,真的沒有同行的男性,對吧?」氏原沉聲說道,「你和山岸聽到的,也是關於這件事情的秘密吧。」

「嗯,其實她說的那個男人——」

「停。」氏原舉起右手,「客人主動說出自己的秘密,對於酒店服務人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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