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更衣室在辦公樓的三層。新田沖了個澡,正擺弄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時,有人走了進來。

「辛苦了。」對方先打了招呼。新田抬起頭,是滿臉笑容的能勢手提著便利店塑料袋走了過來。他頭戴茶色針織帽,西裝外面穿著羽絨服。

「這麼晚了還忙著調查呢?」新田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指針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了。

「沒辦法啊。對方只有晚上有空。」能勢摘下針織帽,脫掉羽絨服,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

「只有晚上有空?對方是誰?」

「我之前跟你提過被害者老家在山形吧。我們派了一個年輕刑警去山形出差,打聽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和泉春菜有一位女性朋友,和她念同一所初中和高中,兩個人幾乎同一時期來到東京。那位女性朋友進了東京的大學,是那個最難考的、新田老弟畢業的大學。而且還是醫學部。」

「啊……」新田驚訝地張大了嘴,摸了摸下巴。在新田上大學那會兒,法學部也有幾個成績很好的女生。她們很輕鬆就通過了司法考試,然後去了律師事務所大展拳腳當了女強人,每個人都超級強勢。如果是醫學部的話,水平不是相同就是在那之上。「為什麼只有晚上有空呢?」

「太忙了。」能勢脫口而出,「她現在還是實習醫生,每天的工作都超級繁重。我跟她是在醫院昏暗的接待室里見面的,自始至終她都挂念著她的傳呼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叫走。」

「實習醫生很辛苦我也有所耳聞。她和被害者關係很好嗎?」

「她說關係非常好。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兩人成了同班同學,從此變得親密起來,初中畢業之後還進了同一所高中。據她說,和泉經常到她家裡去玩,兩人在學校的成績也差不多,經常在一起對考試的答案什麼的。只不過到了東京之後,兩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逐漸就疏遠了。畢竟她倆一個是醫學部的學生,一個是邊工作邊上職業技校的社會人,時間上很難碰到一起。」

「這麼說來,她最近和被害者……」

「說是近幾年都沒和被害者聯繫過。」能勢把便利店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從裡面拿出罐裝啤酒和威士忌,「怎麼樣,來一口?」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新田伸手接過威士忌。

昨天在居酒屋小聚的時候,新田點了威士忌,想必能勢是在那時候記住新田的喜好的。這應該就叫無微不至吧。這個人可是相當適合當酒店服務員哪,新田心想。

「她知道和泉被殺了嗎?」

「不知道。因為太忙根本沒時間看新聞,跟中學時代的朋友幾乎也沒什麼聯繫。跟她見面之後,反而是我被她盤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和泉為什麼會被殺之類的。我告訴她就是為了弄清楚這些才來跟她見面的。接下來的事情剛剛也跟你說過了,和泉最近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所以我只好問了她一些和泉學生時代的問題。」

「被害者在學生時代是什麼樣的女孩?」

能勢把罐裝啤酒放到桌上,從懷裡掏出筆記本翻看起來。「據說不是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學生。既沒參加社團活動,也不愛在人前出風頭,午休時間大多一個人靜靜地看書。」

「和男性交往的經歷呢?」

「『據我所知,絕對沒有過!』那個女醫生是這麼說的。她的語氣很篤定,恐怕是真的吧。」

「昨天我們討論的時候,你不是提到過被害者的一個朋友說被害者對男人沒有興趣嘛。會不會是從很早以前就這樣?」

「有可能吧。據說被害者從那個時候就是一身假小子的打扮,頭髮也短。衣服凈是些牛仔裝之類的。」

「你沒問關於少女趣味的問題嗎?」

「當然問了。」

「那個女醫生有沒有很吃驚?」

「嗯,這個嘛……倒也沒有。」

「噢?!是嗎?」

「雖然服裝很假小子風格,但被害者並不討厭少女風格的東西。據說她的一些小物品、文具什麼的,都很少女氣。」

「看來是有兩面性啊。」

「有這種可能性。但跟這次的案件有沒有關係就不清楚了。」能勢把筆記本放回口袋,伸手拿起啤酒。

新田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喜歡假小子打扮的少女跟朋友在一起玩耍的畫面。一般來說,喜歡這種打扮的人大多活潑好動,但和泉春菜卻不是這樣的。

新田突然想起了一開始能勢說的一句話:「你剛剛提到那個實習醫生跟和泉的成績差不多吧。既然學業這麼優秀,為什麼不考大學呢?」

能勢嘴裡還含著啤酒,點頭道:「我也問了這個問題。那個實習醫生的回答是『其實我也一直很納悶』。似乎她一直以為和泉會和她一起考大學。」

「是不是因為被害者特別想成為寵物美容師?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沒有必要考大學了。」

「問題就在這兒。按實習醫生的說法,有點兒不可思議。」

「怎麼說?」

「實習醫生說她從不記得和泉跟她提過要當寵物美容師的隻言片語。她記得和泉只跟她說過不會考大學,要去東京工作。當時她問和泉為什麼不去考大學,和泉說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必要嗎……」新田把威士忌放到桌上,抱起胳膊,心想,在讀的大學生或者已經畢業的大學生中,會有百分之幾的人認為考大學沒有必要。「雖然沒有考大學的必要,卻有來東京的必要,是這麼回事嗎?」

「我問了實習醫生完全相同的問題。她說,感覺對和泉來說,是非來東京不可的。她還提到,和泉當時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家到別處去。」

「是因為母親離婚嗎?」

「實習醫生說她不太清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所以她盡量不去觸碰這一點。」

「這麼成熟?在她那個年紀好奇心不是應該相當旺盛嗎?」

「新田老弟也這麼想對吧?我當時也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能勢淺笑著歪了歪腦袋。

「怎麼回事?」

「一提到跟這個相關的事情,那個實習醫生突然變得口風很緊。說什麼不太記得了,不想說一些沒有事實依據的想像啊之類的,總之就是吞吞吐吐的。我懷疑那個實習醫生是在隱瞞什麼。」

「隱瞞什麼?比如說?」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難以公開明說的什麼事情吧。至少是對今天才見面的警察難以說出口的內容。」

「到底是什麼呢?好好奇啊。」

「實習醫生以沒有時間慢慢聊為理由把我趕回來了。我準備明天再去試試。說不定只是我想多了呢。」

能勢手握啤酒罐,目不轉睛地盯著空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看著能勢這副表情,新田心中暗想,看樣子是掌握了什麼線索啊。這個刑警的直覺可是相當敏銳的。

彷彿一下緩過神兒來似的,能勢突然問新田:「你們那邊調查得怎麼樣了?」

新田搖搖頭:「截止到今天,成果為零。我們把酒店記錄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被害者的名字。」

能勢沉下臉,嘆了口氣:「果然還是這樣啊。我們調查了被害者的交友關係,沒有一個人曾聽被害者提過這家酒店的名字。物證搜查小組也徹底調查了被害者的房間,同樣沒發現任何跟這家酒店相關的物品。被害者的手機里也沒有任何相關記錄。簡訊、社交網站之類的也沒有發現相關內容。可能被害者跟這家酒店沒有直接的聯繫吧。」

「如此說來,」新田摸了摸微微冒出胡碴的下巴,「這家酒店被選中,是因為兇手那邊有什麼內情了。」

能勢猛地抽了下眉毛,問道:「難道有線索?」

「剛才開會的時候,有人提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見。」

接著新田把會議上有人提出這次和泉春菜被殺一案不是偶發性的,而是有預謀的連續殺人案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能勢。

聽罷,能勢臉色越發嚴峻,低聲說道:「兇手為了對下一個目標下黑手,才來這家酒店啊。新田老弟,這個想法雖然很大膽,但是相當犀利呢。」

「能勢兄也這麼認為?其實我也覺得很有可能。通常,人行兇之後,在風頭沒過去之前都不會拋頭露面。而這回兇手卻明目張胆地選擇去舞會這種公開的場合,一定有什麼原因。」

「同感。而且,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案件有點兒不對勁。」說著,能勢彈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喔喔。名刑警又聞到什麼了?」

能勢擺擺手:「你可別這樣。我昨天不也說過不習慣被別人戴高帽子嘛。我說這個案件不太對勁,也就是想打腫臉充胖子,裝裝樣兒,實際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發現,就是覺得兇手的作案手法太過熟練了。」

「熟練……你是說手法很巧妙?」

「對。兇手先讓受害者喝下安眠藥,再用電線致使其觸電而死,這種手法普通人是想不到的。連勒脖子都比這種方法快,兇手卻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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