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輕的行李員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到禮賓台前。

「懷特先生到了。」看他身上掛著對講機,應該是門童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知道了。謝謝。」

尚美按下內線電話號碼,拿起聽筒。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好,這裡是貴賓服務台。」

「我是山岸。懷特先生到了,請作好入住準備。」

「明白了。」

「拜託了。」

尚美放下電話聽筒,不禁疑惑了。剛剛電話那頭的聲音到底是誰的呢?腦海里浮現出了幾張前台員工的臉,但都對不上號。

算了,現在根本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尚美走到正門玄關,在一旁擺正了姿勢站立等候。這時,一位金髮、大個頭兒的客人——喬治·懷特正從雙層玻璃門走進來。剛才那個行李員幫忙提著行李。

懷特發現了站在一旁的尚美,略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尚美,你專門來迎接我啊,我太高興了。」懷特笑著說道。

尚美看著對方的眼睛,嘴角浮上微笑,用英語答道:「歡迎您的光臨。能再次見到您,我也感到非常高興。」

「上次是兩個月前了吧。那個時候可真是給你添麻煩了,你可幫了大忙呢。」

「謝謝您的誇獎。能讓您滿意才是最重要的。懷特先生,要現在為您辦理入住嗎?」

「嗯。好的。」

「您這次的房間和上次一樣,也是在貴賓層。雖然前台也能辦理入住,但您要不要到貴賓專用的櫃檯辦理呢?」

「嗯。那就去專用櫃檯吧。拜託了。」

「那我帶您過去。您這邊請。」

尚美沖行李員使了個眼色,便朝電梯間走去。

喬治·懷特是名商人,住在美國舊金山。最近在經營日本的文具,所以頻繁來日本出差。每次來日本,他都會入住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的貴賓房,有時還會在酒店的餐廳內接待客戶,所以對酒店來說是棵搖錢樹。他也經常使用禮賓台的服務,所以和尚美也很熟。

懷特兩個月前入住酒店的時候,曾找尚美幫過忙:他想在美國重新向大家展示和紙的魅力,讓尚美幫他想想好的點子。

那時,剛好酒店大堂有婚紗展,尚美就建議用紙做婚紗,她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類似的新聞。

可是,懷特意興闌珊地搖搖頭:「和紙的細膩美麗是眾人皆知的,僅僅這樣是沒什麼衝擊力的。我這次想要強調的是完全相反的特質——結實、耐磨、耐撕扯。如果用和紙當材料,不是做婚紗,而是做作戰服一類的衣服就不一樣了。但如果只是像作戰服,卻不能實際使用,也沒什麼意義,所以我要展示的是實用的東西。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有沒有地方能做這樣的衣服?」

只要客人開口提出要求,就不能拒絕,這是身為禮賓人員的基本原則。不用說,尚美的回答當然是「我明白了,我會試著找一下的」。

但過程沒那麼容易。如果只是用紙做和服或一般的衣服,還是能找到幾家的。實際上,尚美很快就找到了幾家可以做婚紗和西裝的廠家。但說起作戰服,而且是實用的產品,所有廠家無不面露難色:如果有設計圖,還可以試著做出成品,但不能保證產品的強度和耐久性。畢竟成品會被怎麼使用,是無法預知的。

廠家說的對。真正的作戰服需要具有怎樣的性能,尚美一無所知。而且根據用途的不同,作戰服也分為很多種類。

該怎麼辦呢?尚美苦惱了。要不再徵求一下懷特先生的意見吧。但在那之前,尚美又重新回想了一下和懷特先生的對話。作為禮賓人員,不能只是客人吩咐什麼就做什麼,重要的是理解客人要求的真正意圖。

這時,尚美突然靈光一閃。對了,「一類的」,懷特先生說的是作戰服「一類的」衣服。只要能凸顯與和紙細膩美麗截然相反的特質——也就是結實、耐磨、耐撕扯,即使不是作戰服應該也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尚美馬上又調查了一遍。

用紙做衣服,大致可分為兩種方法。一種方法是使用紙布。所謂紙布,是以紙為原料做成線,再用線織成布。用紙布做出的和服不僅輕盈而且觸感舒適,據說以前會用紙布製作夏季衣物。另一種方法則是直接以和紙為材料製作衣物。硬要分出個高低上下的話,那麼前者屬於高級品,後者則是低收入者的常用物品。

尚美查了有關紙衣的資料,突然有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紙衣曾被用作武將在野戰時的防寒衣。尚美靈光一閃,趕忙聯繫了幾個廠家。

那天晚上,尚美向懷特先生建議,用和紙製作滑雪衣。而且有廠家答應可以幫忙做。

「如果讓專業滑雪者穿上滑雪衣,在真實的雪場上滑雪展示,就能證明紙衣的實用性了。」尚美提議道。

懷特抱著胳膊,緊鎖眉頭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站起身來,抓起尚美的雙手:「太棒了。」懷特不僅對尚美的創意讚不絕口,還感謝她能充分理解自己的意圖。最後還不忘加一句酒店人員最愛聽的話:「以後,我一定還會入住你們酒店的。」

過了一陣子,懷特先生寄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和紙滑雪衣的展示會獲得了巨大成功,並由衷地感謝了尚美。那封信被尚美當作寶貝一樣珍藏起來。

這次,懷特先生只入住兩晚。雖然時間很短,但保不準還會提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要求。想到這兒,尚美既有點兒憂慮,又隱隱充滿了期待。

電梯在貴賓服務台所在的樓層停住了,等懷特先生和行李員出了電梯,尚美也緊隨其後朝貴賓服務台走去。走近服務台時,有名服務員正站在那裡等候他們。

看到那個人的臉之後,尚美不禁驚訝地停下了腳步。那是她熟知的一張臉,但一時間卻叫不出名字。待看到他胸前的名牌後,尚美才想起來,他,是「新田」。

新田沖尚美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隨後便換上一副明快的表情看向懷特:「歡迎您的光臨,懷特先生。現在為您辦理入住手續,請坐下稍等。」原本就流利的英語更熟練了。

新田背後站著的是大堂經理久我,他和尚美對視一眼之後,沖她微微點頭示意。

尚美立刻明白了是什麼情況。看來,之前所說的那個作戰計畫——警視廳搜查一科那個令人想起來就頭疼的作戰計畫,已經開始了。

尚美站在一旁,看著新田為坐在服務台前的懷特辦理入住手續。

「讓您久等了。因為還有寬敞的空房,我們為您升級了房間。」說著,新田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房卡。

懷特很滿意地張開雙手,用日語說了聲「謝謝」。

新田低頭行禮之後,沖行李員使了個眼色。

行李員接過新田手中的房卡,領著懷特朝房間走去。尚美也跟著來到電梯間,目送他們乘上電梯後,便立即返回了貴賓服務台。

新田正面朝服務台,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

「明白了。那,我就按您說的辦理手續……使用泳池之前,您吩咐一聲就可以了。沒有沒有,哪裡的話……好的,那我先掛了。」聽語氣,對方像是酒店住客。

新田掛掉電話,在紙上寫了點兒什麼,然後像是察覺到尚美已經回來了似的,轉身說道:「好久不見。」

尚美深呼一口氣,朝新田看去,那張臉還像初見時一樣斯文有氣質,怎麼看都不像刑警。「看你好像沒什麼變化呢。」

「你才是沒什麼變化。」

「你指哪方面?」尚美差點兒脫口而出,但還是忍住了。反正她有預感不會聽到什麼正經的回答。

「那個魯莽的調查計畫我從稻垣警部那裡聽說了,但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開始了。更沒想到的是,你竟然被安排在這一層的服務台。這個服務台對酒店來說超級重要,你明白吧。」

「當然明白。我聽說酒店翻新之後,在這一層新添了貴賓服務台,心想一定要來體驗一下。和久我經理綵排了很多次,才得到了許可。」

在一旁的久我聽罷苦笑:「正如山岸你說的,來這個服務台的都是些熟客。但換個角度想想,這些客人的信息我們都已經掌握了,所以容易應對。相反,一樓前台完全無法預料會有什麼客人來,那才是真正的難以對付。所以決定先讓新田先生來這裡練練手,作好準備。」

「原來如此,練練手啊。」尚美將目光重新投向新田。

「不管怎麼說,時隔這麼久,已經生疏了。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不用客氣,儘管說。」

「這樣啊,那恭敬不如從命,現在就有幾點要說的。」尚美指了指服務台上的電話,「剛剛是和客人講電話吧?」

「對。有個人想要使用健身房和泳池。」

「是『客人』。」

「噢,對,客人。哎呀,日語好難啊。」

「日語當然難。你掛電話前,說了什麼?」

「什麼?」新田一頭霧水似的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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