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芳心

北燕在京城以北一百多里,這裡的土地不適合種莊稼,皇室便辟出一大片地方種了草木,放養了許多鹿、羊和兔子,每到秋季,皇帝都會帶著群臣來此處狩獵。

紀衡為這次狩獵做了精心的計畫。從白天到夜晚,內容豐富得很。在皇宮時,他和田七獨處的機會不能太多,否則容易引人生疑,他們在宮中拘束太甚,一言一行都怕被別的眼睛看到。出門在外就自由多了,紀衡打算跟田七好好地過一過二人世界。

首先,把哭著鬧著要跟來的如意撇在家裡。理由是小孩兒太小,怕被馬踩了。

紀衡越來越覺得如意這小混蛋礙眼,長得還沒三寸高,就想娶老婆,還老是插在他和田七中間,總之怎麼看怎麼礙眼。

其實如意的想法類似,也覺得他爹礙眼。他和田七玩兒得好好的,父皇總是來橫插一腳,真是不可理喻。

其次,盛安懷也不能帶。皇帝陛下的理由是盛安懷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聖上體恤奴才,就不讓他去了。

然後盛安懷就果斷地病了。

紀衡現在都有點怕盛安懷了,總覺得這蠢材是破壞氣氛的一把好手。

解決了這兩個拖後腿的,紀衡意氣風發地帶著田七來到北燕。以他有限的想像力,絕對無法想到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人們常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很多時候這一「失」,失的不是謀劃,而是人品。

北燕背靠燕山,往前延伸是一大片草場,這片草場由樹林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紀衡帶著田七,獨自霸佔了一塊草場,不許別人接近。

今日的天氣很給面子,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天空像是一塊無半點雜質的藍寶石,藍寶石上映出的白灼灼的光點,便是暖融融的太陽。

金秋的風已經卷過大地,草木枯榮參半,一眼望去斑斑雜雜,莽莽蒼蒼,悲涼中透著一股壯烈,讓人很想引頸長嘯以抒豪情。

草場上時不時會出現一些肥胖的動物,痴痴傻傻的,見到人也不曉得躲,該吃吃該玩兒玩兒,靜等著人去獵它。

田七不禁感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人誠不欺我。

她此時正和紀衡共乘一騎。

田七不會騎馬,連爬上馬背都不會,不過她現在跨坐在馬背上,背靠在皇上的懷裡,倒也安穩。

紀衡想得特別周到,出來的時候故意牽了兩匹馬,等兩人剛走出人們的視線範圍,紀衡立刻就把另外一匹馬趕跑了,獨留下御馬監精心挑選的一匹白馬。

這白馬也無甚出奇之處,就是漂亮,特別的漂亮,紀衡一看到這匹馬,就覺得田七肯定喜歡。

結果自然是不出他所料。

現在,紀衡下身美駒,懷抱美人,徜徉在朗朗碧霄之下,習習秋風之中,很是愜意。他用下巴尖兒輕輕擦著田七的頸窩,偶爾在他臉上香一口,看著小變態羞得連耳朵都紅了,他心裡那個美啊,實在妙不可言。

田七腦子裡亂亂的,每次被身後的男人親,她就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像是坐在一大朵會飛的棉花糖上,盪悠悠,甜甜的,香香軟軟,乾乾淨淨。

她低著頭,心臟砰砰亂跳,待感覺到他又來親她時,她突然扭頭,抬著下巴接住了他的親吻。

田七的主動迎吻讓紀衡感到意外,他愣了一下,便很快反應過來,捧起她的臉與她纏綿。

田七伸了一手來摟紀衡的脖子。她被他親得頭腦發熱,迷迷糊糊的,總感覺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一吻畢,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紀衡還不知足地在田七的臉上和頸上輕輕啄著,田七舒服地眯著眼睛,像是一隻正在被人輕撓脖子的貓咪。她微仰著頭,入眼是一片遙遠又無邊無際的澄澈的藍。

坐下的馬兒大概知道他們在做不太好的勾當,早已停下來,低頭悶聲吃著草。

紀衡挾著田七下了馬,兩人手拉手在草地上走著。周圍不少呆傻的獵物,但是紀衡看不上,於是弓箭一直背著,絲毫沒去碰。

不過他真的很想在田七面前露兩手,好能接受一下這小變態的膜拜。

正在這時,天上傳來一陣雁鳴。兩人仰頭看,果然見到一排大雁正排著「人」字形,從北往南飛。紀衡彎弓搭箭,把弓拉得滿如圓月,瞄準雁群,接著一鬆手,伴著箭羽劃破空氣時產生的一陣尖細而短促的錚鳴聲,羽箭離弦,像一道極速的閃電,飛沖向雁群。

田七仰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羽箭的方向,待聽到空中連續兩聲大雁的悲鳴後,她看到一團黑影突降下來。

「中了中了!」田七激動莫名,拉著紀衡的手臂直跳,「皇上您箭法真厲害,果然文武雙全!」

紀衡笑了笑,抬手輕輕彈了一下田七的腦門兒,「馬屁精。」

兩人便決定把紀衡的戰利品撿回來。因為那大雁落進了樹林里,他們手牽手走進樹林,田七心內回憶著大雁落地的方位,走了一會兒,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於是遍地尋找,果然見不遠處躺著大雁的屍體,而且是一連兩個。

不過大雁周圍好多大蒼蠅,嗡嗡嗡地飛著,田七很奇怪,這鳥兒才剛死,怎麼這麼快就招來蒼蠅了?

她剛想上前看一看,皇上卻拉住了她。皇上表情十分嚴肅,像是看到了極可怕的東西,「跑!」

田七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紀衡拉著轉身飛奔起來。田七很是莫名,「皇上,怎麼了?」

「捅了馬蜂窩了。」

「……」

原來那些不是蒼蠅,而是馬蜂!田七突覺遍體生寒,這麼多馬蜂,要是蜇在身上……她不敢想下去,撒開了腿跟著皇上狂奔。

即便是拼盡吃奶的勁兒,她依然跑得慢,紀衡乾脆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夾得離了地,帶著她一起跑。

紀衡自己的輕功很好,若是獨自一人,自可以輕鬆逃脫,可是帶著田七這麼個累贅,就有些吃力了。耳聽得身後的嗡嗡聲越來越近,紀衡卯足了勁兒奔向不遠處的白馬,以期能及時上馬逃過一劫,誰想到那白馬看到他們如此慌張,它比他們還慌張,嚇得掙開韁繩轉頭跑了。

紀衡:「……」

危急關頭他竟然還有心情感嘆:世間有許多東西都是如此,中看不中用。

身後的嗡嗡聲已經近在耳前,紀衡知道他們今日逃脫不過,只好把田七往懷裡一拉,然後兩人雙雙倒地。紀衡完全壓在田七身上,用自己的身體遮住她的身體。他兩手抬起來,用袖子蓋好田七的頭和臉。

最後,他自己也埋下頭,一動不動。

來吧!

馬蜂群彷彿聽到了紀衡的盛情邀請,爭先恐後地衝下來,撅起屁股,露出毒針,走你!

紀衡:「!!!!!!!!!!」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很難想像那種感覺。紀衡一瞬間覺得就好像有人用仙人球在他身上做推拿,硬刺兒扎進皮肉里,在骨肉深處攪動,一波又一波尖銳的疼痛透過骨肉鑽進脊髓,撕扯著他的神經,他疼得太陽穴發緊發痛,像是在穴道深處楔進了釘子一般難受。

馬蜂的尾針是有毒的,紀衡只覺被叮之處遍布灼痛,簡直像是無數根燒得通紅的鐵針在進進出出,他疼得緊咬牙關,又怕把牙齒咬碎,乾脆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田七知道皇上在護著她,但她十分擔心他,想要起來。

紀衡卻把她按得更緊,在她耳邊說道,「別動,千萬別動……」他疼得聲音發顫,連氣息都在微微地抖動。

田七低著頭,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她能聽到皇上疼得吸氣的聲音,能感受到他對她全身的呵護。她果然聽話,趴在地上再不動彈。心口酸酸脹脹的,眼眶發熱,有滾燙的液體湧出眼睛,滴落下去。

這場劫難短暫而又漫長,田七覺得自己好像等了一整個黑夜。當耳畔除了紀衡的呼吸再無別的動靜之時,她探出頭,從他身下鑽出來。

蜂群已經走了。周圍一片寂靜。

皇上疼得昏了過去。

田七哭著在他人中上探了一探,還好還好,還有氣。

她把他扶了起來。他的身體比她高大許多,這個過程她相當吃力。皇上昏得人事不知,不能自己走路,田七使他趴在她的背上,她找准了回去的方向,拖著他一步一步前行。

走了幾步,田七想起一事,伸手在皇上的腰間摸了摸,摸出一個小哨子。這哨子是專門與附近的侍衛聯絡的,就是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侍衛。田七鼓著腮幫子吹了一口哨子,吹罷繼續走,走幾步,又吹一次。如此反覆。

她邊走邊哭,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她力氣很有限,被他壓得兩腿發軟,但是她暫時忘記了這些。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弄回去。哪怕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把腳走爛了,她也要把他弄回去。

幸好,她或是他的運氣不錯,田七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到了幾個聽到哨聲前來救駕的侍衛。

兩個侍衛把紀衡運上了馬,田七叮囑他們皇上背上有傷,要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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