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更鼓已響三遍,我卻毫無睡意,我想起了許多人,憶起了許多往事。我想起了鮑旭,我的好兄弟,一起喝酒一起賭博,那天我眼睜睜地看他被人一刀砍死了,我突然覺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朝廷賜給了他一面大旗:盡忠報國。我以前曾覺得這是莫大的光榮,但現在卻覺得毫無意義。
對這場戰爭,他不過化為一個冷冰冰的數字;對朝廷而言,他不過是滄海一粟,只在清明時祭天時才提起;對於宋大哥而言,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部下;但對於他的父母來說,他就是生活的全部,若他再選擇一回,不知他還會不會如此。
燕青來了,一身便服,打著綁腿,背著包袱,我說:兄弟,你這是要幹嗎?天還沒亮,啟程還早著哪!
燕青說道:黑兄,我是來辭行的,我不跟你們一起回京了。
我驚訝道:兄弟這是何苦哪?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成此大功,不正要衣錦還鄉享受富貴榮華,你怎麼如此沒結果?
燕青道:黑兄,古語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我這一走肯定有個結果;你們回去,恐怕沒甚結果。
我一想也對,兔子死了,留狗何用?鳥都沒了,弓又何用?
燕青留下一封信,讓我轉交給宋大哥,道聲珍重起身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信給宋大哥送去,宋大哥嗟嘆不已。我看宋大哥有惋惜之意,就說要不我把燕青兄弟追回來?宋大哥搖搖頭,說他這下隱姓埋名能尋個善終,可惜我們沒這等福氣!
武松來辭行,他說自己是個廢人,不願回京做官,只願在此六和寺出家修行。
宋大哥灑淚同意了。
我看武松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我突然覺得他終於解脫了。他以前總是冷著臉,眼露凶光,彷彿誰都欠他錢不還似的,如今的他恬淡安靜,眼神中有大徹大悟的平和,臨分別時還朝我微微一笑。我第一次見他笑,一時有些不大適應,也咧嘴傻傻一笑,其實他笑起來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