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暖的堅持下,程朔川陪她去了一趟理水市。
理水是西南與境外交界地段的一座古城,近些年大熱,是文藝青年出門旅行的首選之地。
嚴暖之前拍戲來這邊取過景,卻沒怎麼遊玩過。
當然,現在她也沒什麼心情遊玩。
理水市最熱的自然是理水古城,所有的熱鬧都依古城圍繞展開,其他地方,就算是市中心,也稍顯落後和冷清。
車停在老舊居民區外,路太窄太爛,車沒辦法進去。
嚴暖按下車窗,打量著眼前這寥寥四棟老樓組成的居民區。
地上坑窪臟污,樓也斑駁頹頹,就連爬山虎都顯得顏色深沉暗寂,沒有生氣。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程朔川告訴她,關於嚴小書的那些事。
手緊了緊。
程朔川的手慢慢覆了上去,溫熱從手背傳來,嚴暖轉頭,撞進程朔川的眼裡。
程朔川拍了拍她的肩,「應該快出來了,再等等。」
嚴暖點頭。
二十分鐘後,吵嚷混雜的男女聲先一步從小巷傳來。
映入嚴暖眼帘的,是一群打扮前衛,頭髮顏色各異,背或提著各種樂器的男男女女。
她比對著程朔川給的照片,一眼就看到被人箍著脖子,嘴裡叼著煙的粉色爆炸頭女孩。
女孩皮膚白,塗著艷紅的唇膏,腳踩一雙鉚釘黑靴。
很個性。
這群人很快經過他們這輛車,粉色爆炸頭還彎下腰,對著車窗擺弄頭髮。
嚴暖隔著窗子看她。
年輕的,鮮活的臉。
眼裡卻有不符合年紀的漠然。
女生在外頭看不到她,可她卻將這張臉深深地,印入了腦海。
他們在嬉笑打鬧。
「喲喲喲誰犯事兒了啊,看看車牌看看車牌,哪來的人物啊。」
有膽大的敲了敲玻璃窗,一路嘻嘻哈哈地,很快走了過去。
嚴暖至始至終都沒下車,連車窗都沒搖下來一下。
這一點讓程朔川略感意外。
夜晚的時候,嚴暖和程朔川去了理水古城,進了一家名為阿靜酒館的民謠清吧。
兩人坐在較靠近裡頭的座位,離駐唱歌手有點遠。
進來之前,嚴暖就看了門口的小黑板,蘇妮,晚八點半至十點。
她和程朔川就靜坐著,各點了一杯雞尾酒,卻都沒有喝一口。
這家清吧據說是理水生意最好,人氣最旺的。
也是巧,鍾晚櫻還跟她說過,當初季天澤在理水拍戲,鍾晚櫻還來這兒探過班,在這家酒吧唱了一首歌。
粉色爆炸頭女孩姍姍來遲。
直至八點四十才落座主唱位置,下頭有些抱怨聲,不過女孩兒很擅於調節氣氛,短短几句就引了下頭一陣笑聲。
嚴暖笑不出來。
那些夾雜著性暗示的低俗笑話映襯著亮晶晶的,水鑽快要掉落的腰帶。
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髒亂逼仄的老居民樓。
她聽女孩兒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今晚的駐唱歌手蘇妮……」
蘇妮。
嚴暖握著那杯雞尾酒,垂了眼睛,在這座古城那幾首民謠翻來覆去的四處飄蕩,蘇妮唱這些歌,也不知道唱過多少次了。
她不在狀態的聽,更多的,是程朔川那些話在耳邊盤旋。
「……最開始是被控制著,在街上賣花。十四歲的時候,被送到了夜總會……」
嚴暖很想端起眼前的酒一飲而盡,卻也知道自己不能。
心裡堵得慌。
她小聲問程朔川,「你確定,真的是她嗎?」
程朔川沉默,點了點頭。
那種堵在胸腔的悶氣好像怎麼都散不去了。
她本來該擁有一個富足且完滿的家庭,可是……
「我想出去走走。」
程朔川沒動,低聲問她,「不等她唱完嗎?」
嚴暖搖了搖頭,「先出去走走吧。」
理水河邊的月色溫柔,映襯在河裡波光粼粼。
嚴暖不想講話,程朔川也就陪著她,安安靜靜的靠在橋邊。
他們沒走遠,就等著時間一到,再回酒館找人。
回到酒館門前時,有個光頭男人正纏著蘇妮說話,蘇妮似乎對付這種人遊刃有餘,收拾自己的吉他包,嘴裡叼著煙,眯起眼。
「這個價啊,哥們兒,你不如去棉花街敲敲髮廊推拉門?」
男人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我再加兩百,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們這幫子,靜妹妹也就兩千五,古城裡頭的頭牌價了吧?」
「懂行情啊哥們兒,那你去找靜妹妹。」蘇妮拍了拍他肩,想要錯身而過。
男人似乎知道小酒館裡他占不到便宜,一路跟著蘇妮往外頭走。
嚴暖和程朔川在街對面,也默不作聲的平行跟著。
隱隱約約嚴暖能聽到那光頭嘴碎在說些什麼,「那小白臉你跟著他沒前途的,上月他還陪一來旅遊的富婆吹了一晚上酒呢,街上誰不知道啊。」
許是這一句觸到了蘇妮的爆發點,她轉身就是一腳踹了上去,「你他媽有完沒完啊,煩不煩?」
「操,破鞋破得底都穿了裝你媽逼的清純,以前不就是夜總會裡做雞的么。」
那光頭男一巴掌作勢就要打上去。
嚴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還是程朔川更快,幾大跨步上前,就捉住了光頭男的手,嚴暖見識過她打人那股狠勁,當初驚訝,現在心裡卻放心了些。
程朔川只用了七分的力氣捏他手腕,那男人就嘰嘰歪歪大叫起來。
煩人。
程朔川順勢一腳踢開,一個字都沒多說。
蘇妮愣了下,吐完最後一個煙圈,她隨手將煙蒂扔在地上,踩了一腳。
抬眼去看程朔川時,她微眯起眼打量,「謝謝你啊帥哥。」
嚴暖走了過來,站在程朔川身邊。
蘇妮也瞧了她一眼。
大大的墨鏡,遮住下半張臉的衝鋒衣領。
蘇妮沒講話,略微點頭,就想離開。
「欸……」
嚴暖忍不住開口。
蘇妮停了步子,回頭看她,「美女,有事兒嗎?」
嚴暖挽著程朔川的手,緊了緊。
「是這樣,剛剛我們在阿靜酒館聽你唱了歌,覺得很不錯,我們……我們是唱片公司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做音樂這一塊?」
蘇妮聽她說話,笑了聲,「行了吧,我自己什麼水平我還不知道嗎?混口飯吃而已,你們兩位,還有事兒嗎?」
見嚴暖想取墨鏡表明身份,程朔川先於她一步出聲,「我是啟程娛樂總經理程朔川,這是我的名片。」
說著他遞出一張薄薄的紙。
蘇妮愣了下,啟程娛樂啊,她接過去,還真是,這紙張看著就很高級,不像冒充啊。
程朔川:「我們公司想要培養新人,唱歌唱得怎麼樣並不是太重要,畢竟你沒有受過專業的培訓,我們看中的是你的颱風……還有外在形象,比較有發展前途。」
蘇妮下意識低頭打量自己這外在形象,覺著有點逗。
嚴暖也有點想扶額,真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不管怎樣,蘇妮的聯繫方式是留下了,程朔川表示,她可以先考慮一下,後續他們公司會派人與她接洽,如果雙方有合作意願,他們會儘快擬出合同。
蘇妮是將信將疑的樣子。
這年頭號稱來理水挖掘新人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裡頭夾雜著無數公關皮包還有單純騙炮的。
很難讓人信服。
但是這,啟程娛樂也太有名了吧。
還有那兩人的穿著打扮氣質,看上去不像騙子。
回去的時候嚴暖心情並不是很好,她終於見到了嚴小書,卻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見程朔川真給公司打電話,她還有點驚訝,「你真要簽她嗎?」
說實話,蘇妮這樣子,沒什麼出道的資質。
她就是隨口一喊,想要留住蘇妮……
程朔川點了點頭,「公司多養一個人,也沒關係。」
嚴暖沉默。
她是一定要幫嚴小書的。
不管嚴小書是不是變成了蘇妮這個樣子,亦或是更糟糕,她也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現在她卻沒什麼勇氣去告訴蘇妮,自己曾經霸佔過她的人生,也沒勇氣去告訴蘇妮,可能她還記得的還存有幻想的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人世。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唱歌。
如果能盡自己所能,幫她實現夢想,那是最好。
如果她並不是真的喜歡唱歌,藉此機會帶她離開這個地方,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那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
這樣想,好像簽下她,是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