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邁入八月, 太陽愈發毒辣。
阮喬唇膏都用完一支了, 嘴上仍是有些開裂。
太曬了。
從他們到甘沛沖支教開始,這兒就只下過一場小雨, 而且和洒水車似的, 過個場就停。
這地方夏天晒成這樣,怎麼好意思叫甘沛沖啊……
可饒是這樣, 村裡人該做的活還是一點都不能少。
又是一個趕集日。
今天不上課, 阮喬和林湛都戴著斗笠草帽幫黑皮媽媽運貨去集市,順便想買點村裡小賣部買不到的東西。
趕集這個詞,阮喬在書里見過, 林湛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到了集市,兩人都覺得挺好玩。畢竟一個多月都沒見到過這麼熱鬧的場面了。
集市上賣什麼的都有, 大到牲畜, 小到繡花針。
阮喬指著牛看向林湛,面上流露出些許訝意,「還有牛欸。」
林湛也覺得稀奇, 兩人湊到牛跟前,林湛還煞有其事的跟牛說話。
阮喬默默退了兩步,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吧……
牛不理他,林湛也覺得沒趣, 只拿出手機,又將阮喬拉到身邊,拍了張合照。
照片里兩人都比來之前黑了不少,但比起集市上其他人來說, 他們也算得上是白得發光了,畢竟阮喬的防晒霜不是白帶的。
來了一個多月,衣服就那麼幾套換來換去,都穿舊了。
林湛看著照片,邊笑邊遞給阮喬:「看看,看看,像不像鄉村愛情故事?」
阮喬屈起膝蓋去頂他,「你才鄉村愛情,我是下鄉知青!」
林湛笑得不行,邊躲打邊說:「行行行,你有文化,知青知青,惹不起。」
兩人打打鬧鬧,在集市裡穿行,林湛停在一個攤位前,隨手拎起條藍花褲子,「柿子妹妹,看這個,這個適不適合你?」
那花色,看上去像奶奶輩的人才穿的。
見林湛有意購買,正往腰包塞錢的老闆娘忙抬頭說:「好舒服的嘞,棉綢的,算你便宜,二十一條。」
林湛驚訝:「二十?」
「哪么滴?」老闆娘皺著眉,猶豫片刻,「再少兩塊錢,不能更少咯。」
一句「只要二十啊」卡在喉嚨,林湛仍是一臉懵逼,別說,手感真的還可以,涼涼的,他和怕撿不著便宜似的又拎起條老爺爺式樣的褲子,一起結賬。
見他還真買了兩條褲子,阮喬一臉嫌棄。
偏生林湛還把用紅塑料袋裝著的兩條褲子往她懷裡塞,挑眉道:「情侶褲,是不是很fashion?」
fashion個毛啊,還拽上英文了。
見林湛那一臉嘚瑟的樣子,阮喬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在集市上買燒餅當午飯,左手右手都拎了不少東西,黑皮媽媽今天生意不錯,東西比平時賣得快很多。
東西賣完了,自然是要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正是晌午,太陽很是毒辣。
直敞敞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目眩,阮喬喝完水,又遞給林湛,邊擦汗邊說,「喝點水吧。」
林湛搖頭,沒講話。
阮喬注意到他唇色有些偏白,豆大的汗珠從額角順著輪廓線條往下直滴,T恤後背也被汗水浸深了一個色調。
「林湛,你沒事吧?」
林湛又搖頭,聲音聽上去還算正常:「沒事,就是有點曬。」
昨晚他幫村裡人去挑水了,回到小房間直嚷著腰酸背痛,阮喬還幫他按了按,只不過夜裡好像也沒怎麼睡好。
阮喬上前,把林湛提著的東西都拿到自己手上,還輕輕推了林湛一把,「快點走,撐著點,到書記家蹭空調去。」
林湛沒講話,只是還沒走幾步,林湛只覺腿軟,眼前又是一片白光,看東西開始模糊不清,然後一陣天旋地轉,他還沒回過味來,就什麼意識都沒有了。
這意外來得猝不及防,阮喬嚇傻了,手上的東西滑落在地她也顧不上,只往前蹲下身子去看林湛,拍了拍他的臉,「林湛!林湛你怎麼了!」
空氣中有消毒/藥水的味道。
林湛輕皺鼻尖,閉著眼,卻感覺到強光穿透眼皮,很是刺眼。
他慢慢轉醒,目光所及之處,是透明吊瓶,輸液線垂著往下,接到他的手上,他指尖微動。
阮喬守了好一會兒,一見他指尖動,立馬反應過來,抬頭就看到林湛睜著眼,還有點迷茫的樣子。
她起身,聲音很輕,仔細聽還有點啞,「喂,你終於醒了。」
林湛順著話音去看她,她的眼睛通紅,一看就是哭過不久,身上穿的還是一起去集市時的那套衣服。
「我怎麼了?」
他好一會兒沒開口講話,聲音有點虛。
見林湛清醒過來,阮喬提著的心放下大半,說話時也明顯鬆了口氣,「你中暑了,讓你喝藿香正氣水不喝,突然暈倒很好玩嗎?」
林湛轉頭看向牆壁上的掛鐘,還是下午,看來從集市路上到這裡,還沒過多久。
他沒動扎著針的手,另一手撐著床板,慢慢坐起。
阮喬見狀,要去扶他,他搖頭,「我沒事。」
他確實沒什麼大事,就是被曬得中暑了。
這邊天氣熱,學校給他們這些支教的學生買了很多藿香正氣水。
阮喬知道自己身體一般,所以藿香正氣水都乖乖喝了,生怕中暑了麻煩別人。
倒是林湛覺得難喝,自己也用不上,一次都沒喝過。
身體再好到底還是城裡來的公子哥兒,沒吃過苦,又死要面子,曬了這麼多天,到今天才中暑,他也算是厲害了。
阮喬見他醒了還有力氣吃蘋果,知道他是沒什麼大事了,就在一旁輕聲數落他。
林湛眯起眼聽她數落,完全不當一回事,蘋果咬得清脆。
等阮喬停下喝水,他才悠悠問了句:「你是不是哭了?」
阮喬一頓。
「該不會以為我要死了吧,是不是怕自己做寡婦啊。」
林湛半歇在床頭,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調侃意味。
阮喬臉紅,連忙轉身掏出手機看眼睛,是有點紅。
她轉回身抄起床腳擱置的枕頭打了林湛一下。
「你瞎說什麼啊,我是被嚇的,你知不知道你剛剛……一米八幾的人突然倒下去,撲通一下,我是被嚇壞了好嗎!你說說你自己,不是感冒就是中暑,改名叫林黛玉算了!」
林湛不講話,只看著她,眼神直接,還帶著笑意。
阮喬被看得臉皮越來越燙,只好起身,「我不跟你講了,你一個人在這裡躺著吧,我去吃飯!」
見阮喬真往外走,林湛連忙喊住她,「欸,你害羞什麼,別走啊……」
阮喬跑得比兔子還快,林湛看著她很快消失在門口,笑了聲,又啃一口蘋果,無奈搖頭。
這是鎮上的衛生所,條件比較簡陋,但看上去還算乾淨。
剛剛林湛暈在半路上,可以說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好在還有一點信號,阮喬慌亂之下還記得打電話給領隊老師。
領隊老師處理及時,叫上幾個支教的男生推著牛車下山,把林湛送到了鎮上的衛生所。
阮喬出去沒一會兒,剛剛送林湛過來的幾個男生就進來了。
大家在這裡一起呆了一個多月,彼此都已經熟悉,進來就熱絡的聊天。
這裡到底是鎮上,東西還是多些,阮喬找到一家店賣粥,打包了粥往衛生所走,一進房間就聽男生在起鬨。
「你跟阮喬感情也太好了吧,天哪,剛剛我們下來那會兒,阮喬抱著你哭得不撒手,我還以為你意外猝死了呢。」
另一個男生邊笑邊打他:「會不會說話啊你,剛醒就咒人死,林湛你要不要我幫你揍他。」
林湛目光含著漫不經心的笑,直直穿過病床前的幾人,定格在門口,阮喬的身上。
林湛中暑過後的一段日子,天氣越來越熱,在阮喬的監督下,林湛只能捏著鼻子喝難喝到吐的藿香正氣水。
兩人站在屋檐下眯著眼望天的時候,林湛問:「我怎麼覺得天上要有九個太陽了啊,真是快熱死了,這兒離南城也沒多遠吧,怎麼這麼熱。」
「其實南城也很熱啊,只是你平時沒出去曬過罷了。」
林湛輕哂,「說得好像你出去曬過似的。」
嗯……還真沒有。
好在沒熱多久,他們就要啟程返校了。
從大太陽底下來,又從大太陽底下離開。
要走的那天,林湛起得很早,還順便把阮喬給弄醒了,阮喬以為他是因為要回去,興奮得睡不著,迷迷糊糊問道:「幹什麼你,行李不是昨天收拾好了嗎?」
林湛坐在床邊上,用小電風扇「嗞」她,「起來起來,再不起來,我抱你了啊。」
說著,他就要放下電風扇,彎腰去公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