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喊聲震天,無數草垛和火油堆進了前庭,一個火把扔下去,火勢瞬間便大了。
池魚渾身緊繃,抓起沈故淵就往外沖:「從後門走!」
沈故淵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不恨我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恨不恨?」池魚咬牙:「我再討厭你,再記恨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
唇角微勾,他歪了歪腦袋,問:「也就是說,如果讓我去死和原諒我之中選一個的話,你會選擇原諒我?」
池魚:「……」
葉凜城走在後頭,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我說王爺,這大難臨頭,勞煩您擔心一下自己的性命,別光顧著調戲人行不行?」
沈故淵順勢往外頭走,抿唇道:「隨口問問罷了。」
現在這是問這些的時候嗎?池魚都快急死了,出門看一眼前庭的火光,立馬拉著人往後門走。
「池魚!」趙飲馬狼狽地跑過來喊了一聲:「後門也有人圍堵,走不出去的!」
「前有狼後有虎,那總得打一個。」池魚皺眉道:「不然今日就非得被燒死在這裡不可!」
想起那漫天的火光,她仍舊覺得呼吸困難,側頭看一眼,鄭嬤嬤已經把落白和流花都抱在了懷裡。
這回可不能燒著它們了。
「燒死妖孽,為民除害!」
後門外頭的呼喊聲也不小,火把從院牆外扔進來,落在後院的地上,由於沒什麼可以燒的東西,暫時還沒燃起來。
葉凜城和池魚上前,打開了後院的門。
外頭擁擠的百姓瞬間齊齊往後跑,邊跑邊尖叫:「妖怪出來啦——」
池魚又好氣又好笑,眼眶有點發紅:「真是該讓那些個貪官活活剝削死你們才好!」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了百姓的吵鬧聲里,葉凜城搖頭嘆息:「別白費口舌了,跟他們有什麼道理好講?」
外頭有膽子大的百姓,跑了幾步停下來看,只見一男一女站在那後門門口,沒見著妖怪,於是連忙大喊:「別跑了,咱們這麼多人,怕他們不成?」
狂奔的人慢慢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當真沒看見妖怪,於是連忙都圍了回來。
「這是人還是妖?」
「看樣子像是人,但是怎麼會在妖怪的院子里的?」
「莫不是當了妖怪的走狗?」
四周的人議論紛紛,聲音還挺大,池魚聽得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咬牙道:「仁善王爺不是妖怪!」
這辯駁太蒼白了,壓根沒有人聽不說,反而是犯了眾怒:「果然是跟妖怪一夥的,燒死他們!連他們一塊兒燒!」
這話一出來,立馬有火把朝這邊飛來。葉凜城動作極快,翻身一踢就將池魚跟前的火把踢飛,護著她皺眉站著。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誰帶了個頭,一群人直接擼著袖子就朝後門沖了上去。
「打死他們!」
「抓住他們,別讓跑了!」
群情激憤,來勢洶洶,池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把後門給關上。
一隻修長的手從後頭伸過來,捏住了門弦,清冽的梅花香氣從後頭飄上來,聞著有令人安心的感覺。
池魚回頭,就看見雪白的髮絲飄揚了過來,沈故淵的側臉溫柔得像山水畫,輕輕拉開她欲合上的門,低笑道:「想抓我,就讓他們來抓好了。」
這聲音清朗如鶴鳴山谷,聽得人心裡一盪,瞬間冷靜了下來。
外頭的百姓也停下了動作,目瞪口呆地抬眼看向他。
一襲紅袍掃過門檻,沈故淵抬眼,眼裡有悲憫之色,仿若天神俯視眾人,憐愛卻又冷漠。下巴微揚,白髮拂面。
「想燒死我?」
方才還大喊大叫的一群人,不知為何竟然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獃獃地看著他的臉,嘴巴都合不攏。
「這要是個妖怪,吃了我我也願意啊……」有姑娘小聲說了一句。
人群里的幾個大漢這才回過神來,怒道:「大家別上當,妖怪大多都美艷動人,蠱惑人心!大家現在要是心軟了,就是上了妖怪的當啊!」
「是啊。」旁邊有人連忙附和:「這都是妖術。妖術!」
百姓們再次舉起手裡的火把,然而,沒一個人捨得朝那美人兒扔過去,生怕燒著了他。
沈故淵掃了這些人一眼,問:「你們想殺了我,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因為你們害怕?」
眾人面面相覷,方才的大漢嘀咕道:「自然是因為你做錯了,不是你,哪裡來的瘟疫?」
「你有證據證明我和這場瘟疫有關係嗎?」沈故淵看著他問。
被盯著的大漢嚇了一跳,往人群里縮了縮:「那……那我怎麼知道?別的地方都沒有事,就咱們這一塊兒出事,不是因為你,還是因為什麼?」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證據,只是因為流言揣測,把這場所謂的『瘟疫』。歸為了我的罪過。」沈故淵平靜地道:「說白了,你們就是因為害怕,害怕我會危害到你們,所以要殺了我,讓你們自己高枕無憂。」
眾人沉?,相互看著身邊的人,莫名地都有點心虛。
可不就是因為害怕么……按理說這仁善王爺做的好事也不少,但他萬一真的是妖怪呢?大家也不想睡不安穩啊,自然是要先除去他的。
「這世上哪有什麼替天行道啊。」葉凜城揣著手靠在門框上冷笑道:「人都是為自己行道,滿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是利益相同的人多了,站在一起,就能叫正義而已。三王爺還沒看明白嗎?您現在站在正義的對面了。」
沈故淵苦笑:「這樣啊。」
轉頭掃一眼四周圍著的百姓,沈故淵張開雙臂,很是無畏地道:「天要我死尚可活,人要我死,我走投無路。你們若是覺得殺了我良心能安,那就來吧。」
瞧著他這麼坦蕩,四周的百姓反而是不好意思動手了。倒是人群里混著的幾個大漢,立馬沖了出來將火把扔在了沈故淵的身上。
「師父!」池魚瞪大眼,驚慌地喊了一聲。
沈故淵一愣,回頭看了看她,突然勾唇:「你好久沒這樣喊我了。」
「你幹什麼?」池魚提著裙子就朝他這邊沖:「你的衣裳!衣裳燒起來了!」
葉凜城連忙攔住她,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別過去。」
池魚急紅了眼:「你在說什麼傻話!他會被燒死的!」
葉凜城抿唇,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道:「你現在過去,他也是會被燒死的。」
一個火把上去了,後頭陸陸續續有火扔過去,沈故淵的衣裳點著了,一路燒上了他的身子。然而他還是那樣站著,彷彿玉山聳立,巍峨不傾。
池魚氣得咬了葉凜城一口,死命扯著他的衣袖想把他推開,然而這葉凜城竟然就跟個石頭似的,一動不動。
「不用擔心我。」沈故淵的聲音變得空幽:「就算我死了,也會繼續保佑你的。」
說話間,大火已經卷身。
池魚「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瘋狂地抓著咬著葉凜城:「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烈火焚身,難得沈故淵眉眼還算清晰,朝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訣別。
「不——」池魚喊得嗓子都啞了:「你別這樣!你一定可以不死的,你不是妖怪嗎!」
「我早說過了,我不是妖怪。」沈故淵嘆息:「是你不信。」
「不要,不要,不要!!!」池魚發了狠,死命推開葉凜城,衝上去就扯了自己的外裳,瘋狂拍打他身上的火。
趙飲馬趕過來了,看見這邊的情況,簡直是呲目欲裂:「救火啊!」
旁邊的人連忙去找水,然而沈故淵身上的火勢已經大了起來,整件紅袍上都全是火焰。池魚邊拍邊哭,哭得整張臉丑極了:「你別走,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藉機走了,你別走……」
最後看了她一眼,沈故淵扭頭,整個人化為一團火,站在原地踉蹌兩步,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都嚇得紛紛後跳兩步,地上那一團火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燒了一炷香的時間,除了一具焦屍,什麼也沒留下。
池魚張大嘴,哭得喉嚨生疼:「師父……我不生你氣了…你別走……」
葉凜城嘆了口氣,低身下來想拉她,卻被她一爪子狠狠拍開。
「你為什麼要攔著我?」池魚抬頭,雙眼血紅地看著他:「一開始我還能救他的,我還能救他!」
葉凜城摸了摸鼻尖:「你不是怕火嗎?先前看前院燒起來都那麼緊張……」
「我怕火,可我更怕他死啊!」眼淚成串地掉,池魚哽咽不已,抓著他的衣襟恨聲道:「你是不是故意想他死?是不是?」
這咋說呢,葉凜城苦了臉:「是他自己想死。」
池魚聞言,立馬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
有人趁亂想跑,她飛身上去,狠狠一個過肩摔,將人猛地往地上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