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潛山鬼話 2

我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伏低了身子,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又打個手勢,讓厚臉皮和大煙碟兒也趴下。原來那片蘆葦後頭,站著十幾個人,帶頭的矮胖矮胖的一個肉墩子,四十來歲,五短身材,腦袋比常人大出兩號,大嘴岔子,小眯縫眼,不管到什麼時候,臉上也是陰陽怪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單看這身量,如同廟裡彌勒佛的塑像活了一般。

我和大煙碟兒都認識此人,他本名叫黃三,大伙兒管他叫黃佛爺,鬼市上的一霸,年輕時不過是個賣油炸鬼兒的小販,近幾年在山裡挖墳掘墓發了橫財。久聞黃佛爺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全靠心狠手黑,跟他混的也都是些亡命徒,求財不求義。他當初經常來求瞎爺指點哪兒有古墓,瞎爺不待見他,接連吃了幾次閉門羹,也就很少再上門了。我幾乎從沒和他打過交道。

我想不到會在雞鳴盪里遇上黃佛爺,那兩人跟在我身後,也見到了蘆葦叢後的情形,驚詫之餘,誰都不敢出聲。黃佛爺和他的手下,大多帶著土銃獵槍,或長或短,其中幾個人身後的背包里塞滿了土製炸藥。當地山民有打雁、打野鴨子的傳統,只要肯出錢,想找幾條獵槍土銃不難,那些炸藥大概也是從附近黑礦上高價購得,膽子未免太大了。

我心想:早聽說黃佛爺是武裝盜墓團伙的頭子,果然不假,這是要用炸藥去炸熊耳山古墓?

只聽那伙人當中一個水蛇腰漢子說道:「已經有了古墓的地圖,還用得著嚮導帶路嗎?」

另一個刀疤臉漢子說:「咱們手裡哪兒有地圖?湖上隨時會出現大霧,沒個當地人引路可不穩妥。」

水蛇腰「嘿嘿」一笑,說道:「你是有所不知,有個叫大煙碟兒的傻鳥,拿著幾百年前傳下的陰陽枕,四處找能人掏裡邊的古墓地圖,想拿出地圖又不想把枕頭搞壞,以為好事全成他的了?這件事讓咱們的佛爺聽說了,要蒙那個傻鳥還不跟玩兒似的,佛爺吩咐我取地圖的時候順手留下一張影底。大煙碟兒那傻鳥是做夢也想不到。」

刀疤臉聽完挑起大拇指,狠拍黃佛爺的馬屁:「高,實在是高,兄弟是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黃佛爺哼了一聲,說道:「大煙碟兒傻鳥一個,他也不問問自己是什麼出身,憑他這種傻鳥怎麼挖得開熊耳山古墓?」

我和厚臉皮聽那伙人一口一個「傻鳥」地說著,心裡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見大煙碟兒臉上白一陣兒青一陣兒,又是慚愧又是憤恨,恨不得一頭扎進土裡,心中早將黃佛爺的祖宗八代都罵遍了,那也不敢出聲,他清楚撞到這夥人手中得不了好。

天色已黑,我們躲在雞鳴盪蘆葦叢中不敢動,只聽黃佛爺說道:「咱們手中是明朝末年前留下的地圖了,也不知到如今有多大變化,暫時先留著這兩人帶路。」

這時我聽到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求告道:「你們放過俺吧,俺家遠在老界嶺,從來沒進過仙墩湖呀,最多只到過這雞鳴盪。今天是這姑娘讓我帶她來畫水鳥,你們抬抬手放俺回去吧,俺家裡有老有小……」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的竟是麻驢,還有在火車上遇到的年輕姑娘。聽麻驢這話的意思,那姑娘好像喜歡繪畫,她聽我和麻驢說到了仙墩湖,因此在下了火車之後,找到麻驢當嚮導,來雞鳴盪寫生,不成想撞在黃佛爺手裡。

黃佛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叫麻驢,你這長相還真對得起這個名字,可你怎麼不早說你沒進過仙墩湖?」說著話突然拽出摺疊鏟,一鏟背拍在麻驢臉上,麻驢「哎呀」一聲翻倒在地,口鼻里全是鮮血,身子不住地扭動,卻再也叫不出聲了。黃佛爺又掄起鏟子,朝著麻驢的腦袋狠狠拍了幾下,殺完人面不改色,告訴一眾手下:「早說過讓你們找當地人帶路,偏他媽找來這麼個沒用的傻鳥,趕緊在盪子里挖個坑,把人給我埋了。」他手下那些嘍啰都不敢頂撞他,聽了吩咐,忙不迭地在蘆葦盪濕地上挖坑。水蛇腰問道:「佛爺,還有個妞兒,怎麼處置?」黃佛爺看出他的心思,說:「道上的人都迷信,財色不可兼得,可別在女人身上耽誤了正事兒,等到挖開熊耳山古墓,取出陪葬的金俑,想玩什麼樣的娘兒們不行?」水蛇腰色眯眯地說:「這妞兒美得跟朵花似的,埋了可惜了,我真是捨不得下手,但聽佛爺的准沒錯,咱的事兒都讓她看到了,留下便是禍根……」

我僅僅聽說過黃佛爺心狠手黑,做事不留餘地,哪想得到他說殺人就殺人,下手又快又狠,事先全無半點兒徵兆,要不是我們躲在一旁看到,又有誰會知道這蘆葦盪子里發生過什麼?有心去救麻驢也已不及,聽這夥人接下來還要活埋那個姑娘,我心中發狠血氣上涌,用胳膊肘輕輕一撞厚臉皮,對他使個眼色。厚臉皮心領神會,我們兩人各握兩把泥土,一聲不響地竄出蘆葦叢,二話不說對著那伙人劈面撒出。那伙人毫無防備,多數人讓泥沙迷了眼,其餘的幾個也都蒙了,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摺疊鏟,一鏟拍到黃佛爺的大肉腦袋上,打得他頭破血流,抱頭捂眼連聲慘叫。厚臉皮則對準水蛇腰小腹使勁兒踹了一腳。水蛇腰口吐鮮血,哀號聲中倒地不起。我們倆趁亂拽起那姑娘,返身往回跑,同時招呼大煙碟兒快逃。

我邊跑邊對大煙碟兒說:「我替你報了仇,那一鏟子沒拍死黃佛爺就算便宜他了。」

大煙碟兒剛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喉頭卻似被哽住了,只擠出兩個字:「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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