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湖底沉城 6

我們聽到那小孩兒一聲聲地啼哭,是由斷牆下的蒿草中傳出,月光雖然明亮,但長草掩映,也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厚臉皮好管閑事,不顧我和大煙碟兒的阻攔,抬腿就要去看個究竟。

我發覺那哭叫聲像是小孩兒受到驚嚇,可又尖又怪。普通孩子的哭聲有高有低,哭久了氣息定然不繼,蒿草深處的哭聲卻不一樣,每一聲都相同,似乎沒有真情實感,只是在佯裝作勢,透著一股子詭異。

此刻見厚臉皮上前察看,我才想到土槍還壓在背包下面,正打算轉身拿來,那片蒿草中忽然沙沙作響,一個生有四肢軀體似蛇的東西,在亂草中爬了出來,長近一米,三角腦袋酷似扁鏟,吐著殷紅的長舌,嘶鳴聲竟與小孩兒哭叫一模一樣。我們三人讓它嚇了一跳,厚臉皮「啊」的一聲叫道:「蛇舅母!」

山中俗傳四腳蛇是「蛇舅母」,只因它與蛇長得相似,這稱呼又有些擬人的意味。它也沒有聲帶,不能發聲。山裡人大多在夜裡聽到過「蛇嘶」,那是蛇蜥身上發出的響動,並不出奇。但這蛇舅母發出的嘶鳴,竟像極了孩子的哭聲,實所罕有。我心想深夜在荒山廢屋附近,有蛇舅母裝作小孩兒哭叫,吸引人出門察看,當真是如精似怪,再看那蛇舅母通體蒼灰,兩眼猩紅,與尋常的四腳蛇截然不同,顯然是身帶劇毒,心中頓時一寒。

厚臉皮手裡剛好握著頂門的木棍,眼看蛇舅母爬到近前張口吐芯,掄起木棍就打。誰知那蛇舅母快得驚人,他一棍落在空處。

我眼前一晃,就見月下有團灰霧閃過,直奔厚臉皮身側,我忙拽著他往後躲閃。蛇舅母一口咬在了他手中的木棍上,毒涎流到木棍上,「哧哧」作響,這一口咬到人的話,只怕會讓人在頃刻間全身烏黑橫屍就地。厚臉皮吃驚之餘,急忙放手扔掉木棍。大煙碟兒叫道:「快……快進屋!」他顧不得轉身,身子往後一倒,翻著跟頭逃了進去。我和厚臉皮邊退邊推門,想著那蛇舅母再厲害,關上門就進不來了。豈料不等廳門合攏,蛇舅母口中呵出一道黃煙,腥臭至極。我和厚臉皮見這情形不對,只得往後退讓,退得雖快,沒讓那道黃煙般的霧氣碰到,但鼻子里聞得一股死魚般的腥氣,鼻子不由自主地淌下鮮血,那鼻血流得用手堵也堵不住,眼前一陣陣發黑,只慢得這麼幾秒鐘,廳門沒能關上,耳聽凄厲的哭叫聲響起,蛇舅母已在嘶鳴聲中跟著追進屋來,月光下吐氣成霧,看得人毛骨悚然。

事出突然,不等我從背包下拽出土槍,蛇舅母便爬進屋裡,我們不住地後退,但這間大屋只有前門,退到擺放棺材的牆下就無路可走了。眼看蛇舅母口吐黃煙,越逼越近,大煙碟兒臉色如灰:「完了完了,看來今天是……過不去這道坎了!」我按著流血不止的鼻子對厚臉皮說:「二皮臉你剛才聽我一句,咱們也不至於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厚臉皮道:「你又不是當頭兒的,我憑什麼聽你的話?」他又對大煙碟兒說:「老大你瞧見沒有,都死到臨頭了,這小子居然還惦記著搶班奪權!」大煙碟兒嘆道:「唉,你們哥兒倆有什麼個人恩怨,留到下輩子再說不行嗎?」

我背後倚住一口棺材,身處絕境,無法再退半步,卻不甘心就此等死,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急忙招呼那兩人道:「咱們快推棺材!」厚臉皮道:「不錯,推棺材壓死蛇舅母!」三人當即推動身後的棺材。三口棺材放在屋裡很多年了,屋頂漏風透雨,棺板早已腐朽,我們死中求活,使出全力掀翻棺材。可蛇舅母行動太快,轉過壓下來的棺材,眨眼間繞到了牆根兒,對著厚臉皮張口就咬。我們卻因推力過猛,順勢跟著翻倒的棺材往前撲去。蛇舅母爬行如飛,它一口落空,竟不掉頭,圍著這口棺材轉了一圈,又到了我們對面,雙方當中仍隔著那口棺材。它昂首直立,作勢要吐黃煙。我們只好再次推動棺材,不過棺材風吹雨淋的年頭兒太久,棺板皆已腐朽,早已受不住力,一揭之下,只聽「咔嚓」一聲,棺蓋裂成幾塊。我揭起一大塊棺材蓋,想也不想,對著那蛇舅母狠狠擲去。蛇舅母一縮身閃開棺蓋,倏然間爬上了棺材,對著我們發出小孩兒哭叫般的蛇嘶聲。此刻它近在咫尺,不論它吐出黃煙還是張口咬來,我們皆已無從躲避。

誰知蛇舅母爬上棺材,剛要吐出霧氣,突然一聲長嘶,掉轉過頭,一陣風似的出了屋,頃刻間不知去向了,它所吐出的黃煙隨即散盡。

我和厚臉皮、大煙碟兒三個人,在原地張大了嘴,好半天合不攏,想不明白那蛇舅母怎麼突然逃走。

我心想:棺蓋破裂,蛇舅母定是見到了棺材中的死人,不知何故竟嚇得飛似的逃離。棺材裡裝的人死去多年,又有什麼可怕,怎麼能嚇退幾乎成了精的蛇舅母?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地往棺材裡看了一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