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

「我怎麼?」江玄瑾翻過手,袖子攏上來遮了疤,移開眼道,「你別這副模樣。」

他寧願她神采飛揚地戲弄他,一雙杏眼裡盛滿三月春風,而不是像這樣垂著眼,要哭不哭地撇著嘴。看得人心口生疼。

「你從哪兒知道這些事的?」她鼻音甚重地問。

江玄瑾下意識地就答:「青絲。」

李懷玉氣笑了:「所以你就是一早知道,還非說與你無關?」

江玄瑾:「……」

不是,這人好好的聊個天怎麼說話都帶坑的?

氣得把軟榻上的矮几一掀,懷玉坐到他面前去,瞪眼問他:「當初知道我是騙你的時候,不難過嗎?」

抿唇看著摔去地上的矮几。江玄瑾沉默半晌,極輕地「嗯」了一聲。

「既然難過,你還管我幹什麼?」她叉腰,「想讓我愧疚?!」

「不是。」他搖頭,「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該你的罪責就是你的,不該你的,沒道理讓你一直頂著。」

還是這個道理,就如同他當初答應替丹陽翻案一樣,不為別的,就為個公正。

這人一定是拿尺子比著長大的吧?怎麼就這麼正直呢?李懷玉不知道說什麼好。掀開他的衣袖,抓住他藏著的手,摩挲兩下,悶聲道:「其實沒必要,都頂了這麼多年了,再去翻過來,要花太多太多的力氣。與其做這個,不如替那些被我連累的人多正名,他們翻身比我容易。」

說起這個,江玄瑾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從到一線城,就一直在替他們鋪路。」

「嗯?」懷玉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他們』是誰,笑道,「就梧他們跟了我多年,為我做了很多事,我報答一二,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報答一二?」慢慢咀嚼了這四個字,江玄瑾冷漠地道。「替換一線城衙門,清空郡守府,不顧周遭封君反對,執意讓那些人擔任官職,甚至還讓人往京都送了名牒,被刺殺也不管。這隻算報答一二?那三四和五六是要如何?」

這人說話可真是輕巧啊,彷彿奪下這一線城是個一抬手就能做成的事情。

「你氣什麼呀。」懷玉哭笑不得,「我這不是都成了嗎?」

「是成了。」江玄瑾點頭,「五個月的時間,你把他們都洗了個乾淨,獨獨你自己,辯解都不曾給過外頭一句。在陰平,他們被江家人罵,你還知道生氣護著,那你自己呢?背著罵名很開心?」

「……不……不開心呀。」聲音弱了下去,懷玉撓撓下巴,莫名的有點心虛。

江玄瑾的眼神冰涼冰涼的:「不開心為什麼沒動作?以你的本事,大鬧一場。把當年的事情都說清楚,很困難?」

「不是困難,就是覺得不是時候。」懷玉笑著捏捏他的手,「你想啊,一線城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就急著替自己喊冤的話,那後來這裡情況改善,人家是不是就得說只是我為了洗清惡名而已?就梧他們很努力也很有天分,我總不能把他們努力的結果上蒙一層陰影吧?」

「你就是把他們看太重!」

懷玉皺眉:「這麼多年的感情了,人家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一直忍氣吞聲的。我把他們看重點,有問題嗎?」

「沒問題!」面前這人兇巴巴地道,「你覺得他們重要,我亦覺得你重要,你捨不得給自己花力氣,那我給你花!」

分明是為她好的話啊,怎麼被他說出來,就有一股子氣急敗壞的味道呢?

軟了眉眼,懷玉蹭過去躺在他懷裡,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噘著嘴道:「快聽聽快聽聽,你爹爹欺負你娘啦!」

臉上一僵,江玄瑾猶如被什麼東西給堵了嘴,指尖蜷縮著,睫毛顫了顫,霎時噎著不吭聲了。

勾唇痞笑,懷玉賴在他胸前,不依不饒地對著肚子道:「你以後要學你娘,有什麼話都大大方方說,你爹雖然人好,但就是太冷了些,想要什麼都不肯直說,比如現在吧,他很想親你娘,卻一直不開口。」

黑了半邊臉,江玄瑾咬牙:「我什麼時候想……你別對著它胡說!」

「我胡說了嗎?」懷玉眨眼,「你不想親我?」

「不想!」

扭頭來看著他,李懷玉摸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勾著他的脖子就欺身上去,吧唧一口親在他唇上。

「那就是我想了。」她認真地道。

「……」

寒風在窗外打了個轉兒,吹不進這屋子裡來,江玄瑾抿唇盯著火盆,唇上泛出一抹水嫩艷紅的丹色來。

懷玉讚歎地看著。伸手摩挲,色眯眯地道:「你真好看,我還想親你。」

手護著她的肚子,江玄瑾低下頭來抵在她的肩上,朝那圓鼓鼓的肚皮道:「以後莫學你娘,嘴裡沒個正經。」

這話一說出來,他自己都忍不住抬了嘴角。

懷裡這人卻是很不服氣,梗著脖子就道:「什麼叫我嘴裡沒個正經?」

頓了頓,理直氣壯地補充:「我行為上也沒個正經啊!」

深深地看她一眼,江玄瑾對著她的肚子道:「在自知之明方面,你娘實在過人。」

懷玉吧砸了兩下嘴,困惑地道:「你這算誇我還是罵我啊……」

江玄瑾不答,眼裡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仿若消融了整個冬天的雪,在唇邊開出了一朵艷麗奪目的花。

「殿下。」門外響起就梧的聲音。

懷玉想起身,江玄瑾伸手就按住了她,斂了笑意問:「何事?」

推門進來,就梧道:「京都有消息過來。說陛下以一線城有盜寇作亂為由,命平陵出兵剿滅。」

盜寇?懷玉冷笑:「原先一線城那幫孫子到京都了吧?」

就梧點頭:「悉數都在廷尉府。」

「有欽差在平陵嗎?」

「有。」

「那好。」她抱著肚子道,「知會丹陽邊城,準備迎客。」

她正愁一線城大好的喜事沒人知道呢,上趕著送機會給她,不抓住豈不可惜?

「你做什麼?」身後的人按住她亂動的身子。

懷玉回頭,眨眼道:「我要去安排事兒呀,丹陽邊城離這兒有三十里呢,不提前準備妥當,接不住這貴客怎麼辦?」

「你好生休息。」江玄瑾道,「別的不用管。」

李懷玉錯愕,她很想說。這是她的地盤啊,她不管誰管?但是她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一線城離紫陽邊城,只有十里遠來著……

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咧了嘴抓著他的袖子問:「你要護著我嗎?」

讓她靠在軟枕上,江玄瑾起身下榻,面無表情地道:「家國大事,說什麼護著不護著?」

然後就帶著就梧出了門。

就梧不解地跟著他繞到後院,剛一停下,就聽得他道:「懷著身子的人不能太勞累,往後這些事,你大可以同本君說。」

「這……」就梧垂眸,「告知殿下各處消息,是在下的職責。」

漠然地看著他,江玄瑾問:「會武嗎?」

額角跳了跳,就梧拱手:「略懂皮毛,青絲和殿下的武藝,都是在下所授。」

青絲你知道吧!後宮武藝第一人!長公主你知道吧!曾經也是打遍長安街無敵手!就梧漂泊江湖這麼多年,頭一回被人質疑武學造詣,臉都要青了。

然而,面前這人聽著,似乎回憶了一下他說那兩人的武藝,然後慢條斯理地道:「的確是略懂皮毛。」

就梧:「……」

他怎麼忘記了,青絲被面前這個人生擒過。殿下更是不用說。

可她倆都是姑娘家啊!又沒盡得他真傳,這副連帶著也看不起他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就梧是個很穩重的人,但面對江玄瑾這模樣,他也有點綳不住。

「在下可是何處得罪了君上?」竟然捨得花口舌來擠兌他!

江玄瑾和藹地搖了搖頭:「大人多慮,本君不是記仇之人,只是有重任欲交付。恐大人無法勝任,故而多問兩句。」

說著,很是大方地把自己的銘佩取下來,放在了他手裡。

冰涼的事物落在手裡,就梧低頭看了看,心口一震。

紫陽君的銘佩,這可是能當兵符用的東西,竟就這麼輕飄飄地給他了?

「紫陽邊城有守軍,大人帶上這個去找統軍,他自會聽從安排。」江玄瑾道,「平陵那邊要來人,明日想必就會有信到,大人帶兵駐一線城外,見機行事即可。」

就梧怔愣:「君上這是……要替殿下守一線城?」

方才誰說的不護來著?

「怎麼能算是守?」江玄瑾負手而立,一身正氣地道,「做足迎客的禮儀而已。」

就梧沉默,盯著手裡的銘佩,心想這禮儀著實嚇人了些。

不過他有機會領軍,更是有可能與人對陣,光一想想那刀光劍影的場面,骨子裡難涼的血就又沸騰了起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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