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α告別

面對仍處於昏迷之中的艾琳,童平面露愧疚之色。因為還沒有調查清楚艾琳未能返回的原因,所以她一直都沒有離開實驗室,依然佩戴著儀器,浸泡在水池中保持著和阿爾法世界的聯通。

童平所供述的內容事關重大,除了負責阿爾法實驗項目的郭良,警方還有更高級別的長官出席。

問訊室就設在了阿爾法實驗室內,一間閑置的辦公室,簡單擺上桌子和幾把椅子,清除閑雜人員,魏博士和湯淼都被要求迴避。由郭良和他的上司章警官負責對童平的問訊工作。

鬢角花白的章警官坐在桌子後面,年過半百的他,推了推鏡架,用厚厚鏡片後的眼睛打量著童平。

坐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少了一隻右手,鳥窩般的頭髮下,目光獃滯,有著偏執狂般的薄嘴唇,似乎在輕聲自語著什麼。

「童平,你在阿爾法世界裡,和你的潛入者艾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郭良對童平的稱呼由「先生」變成了直呼其名,可見錯誤的推斷讓童平的形象在他心中發生了變化。

童平嘆息道:「我沒有對她做什麼,只是搶在她前面返回了這裡。」

隨後,童平將自己如何識破艾琳潛入者的身份,如何將她帶至莫多的院子,誘騙她說出鑰匙等所有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章警官對阿爾法實驗並不熟悉,郭良向他講解道:「阿爾法世界的潛入者都會有一個身份編號,潛入者都會將它記錄下來,通常都會寫在手臂上。當他們要返回現實的時候,只要在阿爾法的世界裡喊出『鑰匙』的字眼就行了。這就好像剛才你進入實驗室刷的門禁卡是相同的原理,你不但要具有進入的身份資格,還要有能夠通行的密碼卡。」

一知半解的章警官提問道:「那麼童平等於冒用潛入者的身份,盜取了她的密碼卡,從阿爾法世界的那扇門裡走了回來?」

「可以這麼說。」對章警官的措辭不太滿意,但童平還是認同了他打的比方。

「潛入者失去了鑰匙,也就無法從阿爾法的世界裡返回了,意識困在了那裡,所以陷入昏迷無法醒來。」章警官總算搞清了阿爾法實驗的基本原理,於是舉一反三道,「那如果再派人給他送一次鑰匙去,不就能夠讓她返回了嗎?」

「確實可以這麼做。」郭良說,「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第一、我們的受試者現在所困的世界屬於童平的,除了童平本人,派遣其他受試者都無法找到艾琳。第二,以現在的科學技術還無法達到同時運作兩個潛入者,一旦將帶去的鑰匙交給了艾琳,那麼帶去鑰匙的那個人也就無法返回現實世界了。」

這些原理郭良全是從湯淼那兒了解過來的,童平應該全都清楚,讓艾琳保持著實驗中的狀態,也是他提議的。這是艾琳唯一的生機,也是童平最後的退路。

當艾琳寫下「紅齒鬼」三個字的時候,童平就知道這不是返回的鑰匙。他將一塊邊緣銳利的石頭放在了艾琳的面前,告訴她等自己返回以後,就用這塊石頭磨開綁她的被單。童平佯裝放鬆了警戒,把艾琳帶進了莫多的房子里,關進一間屋子。

童平反鎖了房門,艾琳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立刻從地上坐了起來,用牙齒死死咬住石頭,用力磨著綁在手腕上的被單,幾十下以後終於磨斷了一半。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抹去臉頰上的汗滴,一鼓作氣磨斷了被單。她迅速取下堵在嘴巴里的布條,自己潛入者的身份已經暴露,她迫不及待地說出了鑰匙——潛入者。

可這一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艾琳還坐在莫多的屋子裡,沒有返回現實世界。她又連說了兩遍「潛入者」,毫無反應。

只聽見門鎖慢慢轉動的聲音,門外站著終於誆騙艾琳說出真正鑰匙的童平。

「『紅齒鬼』果然不是真正的鑰匙。」

童平手裡拿著布條走近她,艾琳退縮到角落,她的雙腳依然被綁著,只能舉著手裡的石塊,虛張聲勢地揮舞著。

一不小心,童平的額頭被石頭划出了一道傷痕,血流如注。

摸到自己滿臉的血,童平被激怒了,他怒不可遏地撲向艾琳,一把奪過她手裡的石頭,將她重新綁了起來,再次堵上了嘴。童平高高舉著那塊鋒利石頭,正對著艾琳的臉,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可怕樣子。最終童平還是垂下了手,熄滅了眼中的怒火。

他把石頭往艾琳的腳邊一丟:「給我老實待著,別再耍花樣了!」

童平合上了沉甸甸的房門,將最後一絲光擠出了房間。當他第一次來莫多家的時候,就發現了這間屋子的與眾不同之處。這間屋子是用山石建造而成,牆體和門板一樣厚實,似乎是原來屋主特意建造的避難所,在發生自然災害時用來庇護。所以屋子裡儲藏了食物和水,就算艾琳被關在裡面也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更重要的是,由於這間屋子材質的特殊性,所以任何的信號都無法從這間屋子裡發射出去,也就阻斷了阿爾法接收艾琳「鑰匙」的返回指令。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是因為童平曾和莫多在這間屋子裡搏鬥時,念出鑰匙後同樣無法返回,他記得這間屋子的灰色房門。

正是利用了這個特殊的屋子,童平才拿到了艾琳的鑰匙,返回了現實世界。

然而弄成現在的局面,童平進退兩難,無論阿爾法的世界還是現實中,妻子麥晴都已經死了。依照郭良的態度來看,不會再給他機會來調查殺害妻子的兇手了。

「你知道這樣做會對潛入者造成怎樣的傷害嗎?」章警官義正言辭地責問道。

「傷害?」童平反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實驗研究會對受試者產生什麼傷害嗎?迷失在阿爾法世界裡的滋味你們知道嗎?你們因為懷疑我殺了自己的妻子,就將我丟進了阿爾法的世界裡,一次又一次想從我腦中套取屍體的蹤影,你們有沒有認真調查其他人的嫌疑呢?」

「我們也是出於調查取證才這麼做的。何況,你還將一個潛入者變成了植物人。」章警官毫不讓步。

「那我就應該被犧牲,應該成為植物人嗎?」童平的喊叫震痛了自己的傷處。

「但你沒有權利讓別人替你躺在那裡。」

「你也沒有權利剝奪我的選擇!」

章警官雙手握拳,漲紅了臉,和童平互不相讓。

郭良安撫兩人的情緒,倒了兩杯茶水緩和一下劍拔弩張的氣氛。

「來!今天不是提審罪犯,大家喝點茶再討論吧。」

年紀稍大的章警官口乾舌燥,端起茶杯,吹去漂浮上來的茶葉,享受地啜上了一口。

茶香立刻充溢了童平的鼻腔,香醇的茶葉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仔細觀察著自己杯子里的茶葉,就像第一次喝泡茶葉的水。

「現在幾點?」現在的屋子裡童平沒有看到鍾。

郭良抬腕看了看錶:「晚上十一點了。怎麼了?」

「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小時?」郭良不明白童平的意思。

「現實世界與阿爾法世界的時間存在著差異,現實中的一個小時相當於阿爾法世界裡的一年時間,雖然那間屋子裡儲備豐富,但已經四年過去了,如果艾琳餓死在阿爾法世界裡,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希望?你有救她的辦法?」

「沒錯。但我還想再做一次嘗試。」

「這不可能!」章警官一口回絕。

「如果能夠讓我再做一次實驗,我願意回到阿爾法的世界,將鑰匙帶給艾琳,讓她返回現實世界。」

「那你呢?」

郭良從剛才的對話中已經了解到,一次的阿爾法實驗只有一個鑰匙,鑰匙就像動態密碼,每次只能使用一次,也就只有一個人可以返回現實。

顯然,童平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我自有辦法。」童平比誰都清楚,自己是有去無回。

「你想做什麼實驗?」章警官在和郭良商議討論之後,答應了童平的條件。

「我需要抓一隻禿鷹來這裡。」

「看來你還是不死心哪。」郭良搖搖頭,立刻走出了門。

二十分鐘左右,他提著一個麻袋回來了。麻袋就像心臟一樣,一鼓一鼓,裡面傳來咕嚕咕嚕的鳥叫聲。

「這是你要的禿鷹。」郭良把麻袋往角落一扔,自己撐著牆,大口喘著氣。

「把袋口解開。」

郭良遲疑了兩秒鐘,眼神請示著章警官。章警官也想看看禿鷹,頷首應允。

袋口一開,禿鷹警覺地支起細長的脖子,不停轉動腦袋環視四周,郭良戴著手套壓住禿鷹。

「章警官能配合一下我的實驗嗎?」童平指指地上,「你躺在這裡,什麼都別動。」

章警官平躺在房間的地板上,發福隆起的小腹令他看起來圓潤了不少。

童平拿出哨子,輕吹一聲,禿鷹聽話地飛到了他的身邊。可是,幾秒鐘後,禿鷹注意到了地上的章警官,開始圍繞著他走,最後在他手掌邊上停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