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α復活

坦克的受傷引起了校方的重視,校長明令禁止大家玩捉迷藏遊戲。

誰也不願提及橫山島的事情,偶爾聊上幾句摸瞎子的趣事,頂著冠軍頭銜的企鵝總會被當作揶揄的對象,他似乎成了醜聞的代言者。原以為可以對同學們善意的玩笑不在乎,每當聽見鬨笑聲,企鵝還是無法容忍地拎著書包,一走了之。

於是,放學後一個人去燈塔便成了企鵝唯一的消遣。

站在燈塔上眺望遠方,時常會沉醉在藍色海水中的咸澀氣味中,成群的海鳥激起一層漣漪,化開一抹深藍。整片天空和大海連成一色,每次企鵝都要等到太陽落入海中,勾勒出一條清晰明亮的海平線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燈塔。

企鵝撿了幾塊石子,從燈塔頂上振臂扔進海里。

「你喜歡……來這兒……啊?」剛剛爬上燈塔的草莓有些氣喘。

「你怎麼來了?」對於草莓在上課時間出現在燈塔企鵝,很驚訝。

草莓擱下書包,走到企鵝旁邊,從他手心裡挑了一塊石子,奮力朝燈塔處丟出去。可惜拋物線的弧度不夠,被風一刮,石子栽進了離燈塔才幾米遠的沙灘里。

「你經常來這裡嗎?」草莓拍了拍手心沾到的沙粒,轉過臉問企鵝。

難得和草莓單獨相處,企鵝故作鎮定,卻已臉紅心跳,甚至連草莓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最近鐵魚對草莓的攻勢猛烈。他每天會帶不同的早餐給草莓,下課的時候故意借草莓的筆記搭訕。比起寡言少語的企鵝來,能言善語的鐵魚似乎更討女生的歡心。每當草莓和鐵魚旁若無人地聊天大笑,企鵝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還沒到下課的時間,草莓逃課來燈塔找自己,企鵝揣摩出其中意味,心裡暗暗高興。

突然,他覺得這是個表白的好機會。

「你喜歡我嗎?」草莓的問題毫無預兆,一下子問蒙了企鵝。

感覺到臉頰上來自草莓火辣辣的目光,企鵝為了避免尷尬,沉默著又丟出一塊石子,咚的一聲,打破了海面的平靜。

他再一次舉起石子,草莓握住了企鵝的手。

草莓的手冰涼。企鵝感覺有股電流瞬間從手指傳遍全身,他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傻傻地笑道:

「你看不出來嗎?」

「我腦子笨,看不出來。」草莓狡黠地笑道。

莫名的幸福感猶如一股熱血衝上腦門,企鵝雙手在嘴前攏成一個喇叭形狀,對著大海的方向,大聲喊道:「我——喜——歡——草——莓——」

也許答案和草莓心裡想的一樣,她並沒有顯露過多的喜悅之情,反倒是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怎麼啦?」

企鵝一秒鐘前建立的自信,開始動搖了。

「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會幫我嗎?」草莓看起來楚楚可憐。

「當然。」企鵝挺了挺胸膛,問,「誰欺負你了?」

「鐵!魚!」

出人意料的名字。

「鐵魚,他怎麼……怎麼欺負你了?」企鵝有些不敢相信,又因為草莓來向自己求助而有點沾沾自喜。

草莓表現出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就像一個世故的女人在同年幼的企鵝講述著自己的感情經歷。

都是同年級的學生,鐵魚有活力的樣子十分討老師和女生的喜歡,他的大獻殷勤,使得草莓暗地裡有些喜歡他了。雖然有了好感,草莓卻不完全了解鐵魚,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鐵魚的步伐,沒什麼主動權。

草莓有個單親家庭,從小是媽媽把她帶大的。對於父親,她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父親是做海員的,常年在船上跑海,一年到頭在家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在她七歲的時候,父親領著她走到港口,指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鋼鐵怪物,對她說:

「晴晴,爸爸明天就跟這艘船一起出海。」

「我也要和爸爸一起去!」第一次看見巨型貨輪的草莓,蹦蹦跳跳地跑向了它。

父親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面,說道:「船長說過,上這艘船的人,必須要叫得出這艘船的名字,否則就不能跟爸爸一起出海。」

「哎?」草莓撲閃了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問,「爸爸,這艘船叫什麼名字?」

「你看。」父親指著船身上幾個白色的大字,「這就是船的名字。」

草莓活動著嘴唇,卻怎麼也念不出那幾個字來。

「爸爸,快告訴我!快告訴我!」草莓跺著腳開始撒起嬌來。

「回家媽媽會教你的。」

兩天後,草莓從電視上知道了這艘船的名字,新聞播放著「白龍韻」號遭遇海難的消息。貨輪遇上了強颱風的襲擊,再加上違規超載,失去平衡的「白龍韻」號猶如一支灌了水的空酒瓶,緩慢沉入了太平洋底。幸好船長及時發出求救信號,海上救援隊迅速趕到遇難貨輪的坐標位置,才令船員得以獲救。

然而,被營救的船員名單上沒有父親的名字。

就這樣,父親出軌的醜聞,也在草莓的家裡曝光了。

草莓的父親在外縣組建了一個家庭,生了一個五歲的兒子。每次回到家裡小住幾日,父親不僅沒有帶點錢貼補母女倆,反而是省吃儉用的母親給他錢,說男人出門在外總要有錢在身上備著。

這場海難過後,父親再也沒有回來過。

草莓總覺得母親知道父親外面的事情,父親走的時候母親從來不送他。也許她很清楚父親不會上那艘船。可讓草莓不明白的是,明明知道父親已經婚變,為什麼母親還要裝聾作啞自欺欺人,毫無保留地給他錢呢?

是因為愛嗎?草莓從來沒覺得母親有多麼愛父親,母親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自己的丈夫,父親在家的時候兩個人也很少交談。兩人在草莓的面前相敬如賓,實則形同路人。

對「父親」這個詞咬牙切齒的草莓,羨慕那些幸福甜蜜的家庭,也憧憬著自己可以擁有一份完滿的愛情。

直到她遇上了鐵魚,他身上那种放盪不羈的氣質,竟和父親有幾分相似。

也許血脈里遺傳了這樣的基因,和母親一樣,草莓難以抗拒這樣的情愫,悄悄給鐵魚寫了一封情書。

滿心歡喜等待著鐵魚回覆,哪知第二天她的情書全班都傳閱了。幾個平日里和鐵魚關係最鐵的男生,拿著情書戲耍想去搶奪的草莓。

「親愛的鐵魚……」其中一個男生捏著鼻子,故意學娘娘腔,讀起了草莓的情書。

草莓漲紅了臉,不顧一切地去搶男生手裡的情書。男生把手舉過頭頂,任憑草莓怎麼跳啊蹦啊,連紙的邊都摸不到。

鐵魚背著書包從旁邊經過,只是冷漠地看了草莓一眼,對著同伴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不管不顧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頑強搶奪情書的草莓,就像瞬間泄了氣的氣球,她獨自奮戰,為了扯起遮羞布來挽回最後的顏面。可如果連鐵魚都不出手幫她,自己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男生還在用陰陽怪氣的聲音讀著情書,教室里的鬨笑聲一陣接著一陣,擠滿了整間教室,那裡面已經沒有草莓的立足之地了。

「你知道嗎,今年山上金針花的花期較往年來得晚了一些,金針花只會綻放一天,在太陽升起後開花,日落後就凋謝……所以它也叫作忘憂花。」

草莓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決堤了,絕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失掉尊嚴。她拋下情書轉身大步邁出了教室,就像父親拋棄自己一樣決絕。

她恨父親,也恨鐵魚。

情書中被精心打磨過的每一個字,像一把把飛刀從背後扎向草莓。

這一季的金針花,是絕不會和鐵魚一起看了。

「太過分了,我替你把情書搶回來!」企鵝憤慨道。

草莓搖搖頭:「那已經是張廢紙了。」

「那要不我陪你去看金針花吧?」

「不用。」對企鵝沒能領會自己的意圖,草莓不高興地嘟起了嘴。

「別生氣嘛。那我可以幫你什麼?」

「為了我,你什麼事都願意做嗎?」

「嗯。」企鵝堅定地答應道。

「我要報復鐵魚。」

「怎麼報復?」

這個問題草莓早就深思熟慮過,她脫口而出:

「我要殺了他。」

海鷗發出長長的一聲啼鳴,彷彿是受到了這幾個冰冷字眼的恫嚇。

草莓的語氣不容置否,企鵝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大半個太陽沒入海平線,大海就像加了調色劑,藍色的海面逐漸變成了橘色。

臉上的陰影令草莓看起來有點陰沉,見企鵝猶豫不決,她嘆息道:「果然……還是得靠自己。」

草莓吸吸鼻子,昂著頭離開了,一副壯士斷腕的氣魄。

「你別做傻事!」

企鵝拽住草莓的手,卻被她甩開。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不用你管!」

企鵝僵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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