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往往不會按照寫好的劇本上演。在我以為即將和顧魏朝夕相伴的時候,接到了他即將外派柏林的通知,大腦像是滿滿一黑板的板書突然被一個特大號的板擦抹得一乾二淨。
訂婚就是「本來想結婚的,但是時間來不及」
知道顧魏要出去進修後,兩個人著實沉默了一段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晚上我洗完澡,出了浴室正準備去客房,卻被等在門口的顧魏拉進了他的房間。爺爺和醫生爹娘看了我們一眼,又迅速地將目光轉向電視。
既然家長們不管了,那我也不管了,索性躺到床上醞釀睡意,醞釀了半天,掀開眼皮,就看見顧魏坐在我旁邊悄無聲息地看著我。
說捨得那是假的,但是機會難得,不去我都會替他後悔的。我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就當借你半年,以後記得還。」
我列出長長的清單,開始一項項準備顧魏的行李,一項項叮囑他注意事項。
「出去之後,回住的地方記得提前拿好鑰匙,不要到了門口再拿,不安全。」
「嗯。」
「每天至少要吃一樣水果。」
「嗯。」
「枕頭睡不慣就往下放一點,把頸椎墊起來。」
「嗯。」
「天冷出門不要忘記手套。」
「嗯。」
「洗完澡頭髮要吹乾,不能光毛巾擦。」
「嗯。」
顧魏坐在沙發上,撐著下巴看著我,眼睛眨巴眨巴。
我:「在外面不要對異性露出這種表情。」她們會撲上來把你拆吃入腹的。
顧魏乖乖地「嗯」,半晌又輕輕嘆了口氣。
我被那聲嘆息勾出了離愁別緒,垂頭慢慢收拾東西。顧魏走過來,下巴磕在我頭頂上:「半年快得很,快得很。」不知道在安慰誰。
顧魏出國進修的通知來得比較突然,導致我們的訂婚也比較突然。
三三不以為然:「毛線訂婚,還不就是怕你跑了。」
我:「我能跑哪兒去?」
顧魏對於三三動輒「離間」我們「夫妻感情」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訂婚就是本來想結婚的,但是時間來不及。」
訂婚宴當天,氣氛輕鬆。
席間,表姐調侃道:「當初顧魏怎麼都不肯去相親,我們還以為他準備出家了。後來問他,他說『為什麼相親?你急著喝我喜酒嗎?』一聽我就覺得不對勁,威逼利誘之下他招供了:『我有喜歡的人了,還在追。』」
我聽得無比黑線——顧先生,您哪裡追了?
後來問顧魏為什麼之前空窗那麼長時間也沒相親,他說,人一輩子不過幾十年,兩個沒什麼感情基礎的人捏在一塊,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對方,遂笑道:「我守株待兔這不也就等到了嗎?」
據說人在有情緒的時候很容易醉,訂婚那晚,我沒喝多少就莫名其妙地高了。酒品還行,一直乖乖窩在顧魏旁邊,半路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顧魏已經走了,留下一張便簽:「到了給你電話。」
我捏著便簽坐在床上發獃,半天才琢磨過味道來:顧魏就這麼走了,連告別都不告別一下。
接下來的近二十個小時里,看書,聽CD,打掃衛生,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我怎麼就喝醉了呢?
一直到凌晨,接到顧魏的電話。他的聲音穿越三分之一個地球,落在我耳邊:「我到了。」
我從床上翻起來,炯炯有神:「昨晚誰給我洗的澡?」
顧魏:「……」
我:「……」
顧魏:「咳——」
我乾乾地「哦」了一聲。
顧魏失笑:「你喝醉了……主動投懷送抱,我當然是高興的,但是你那麼不清醒,我實在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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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進門:「你們這是新房還是植物園啊?」
響!還有戒指托盤!」
一個禮拜。拜拜。」就閃人了。
口的。」
兒都找不到。
後來顧魏告訴我,他去柏林那天早上醒來,我整個人跟條蟲子一樣蜷在他懷裡,他等了半天才找到機會抽身,然後洗漱吃早飯,期間我動都沒動一下。他拎包出門,到醫院,再到機場,過安檢,登機,心裡一直都挺平靜。一直到下了飛機,接通電話,聽到我在電話另一頭喊了聲「顧魏」,才覺得「唉,怎麼這麼可憐……」
顧魏開始調時差,適應新的房間、新的床、新的環境、新的學習、新的工作。
一天午休,同事Grtner指著他的手機屏幕問他:「William,your wife?」
顧魏點頭。
「You two have any baby?」
「Not yet。」
「What kind of person is she?」
「She''s——good。」
「You miss her?」
顧魏笑笑沒說話,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想念的感覺。
一次下班,他同Grtner一起往外走,經過街區綠化坪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姑娘被一隻牧羊犬拖著跑,不由自主地笑出來。
Grtner一頭霧水,顧魏告訴他:「很像我太太,我很想念她。」
以前忙的時候,兩個人也經常半個月見不到面,所以顧魏剛走那陣子,我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勁,直到陳聰問起一個09年的患者的複診情況。顧魏記在了工作日誌里,他走的時候,所有的鑰匙都留在了我這裡,於是我屁顛屁顛地跑去醫院開他的置物櫃。
陳聰抄走病例後,我閑來無事,就隨手翻日誌。這個男人把筆記寫得好像哈利波特里混血王子的魔藥學課本一樣,頁邊距上都是筆記和草稿,還貼著即時貼。
翻了兩頁,看到一張頁碼旁邊寫著「下巴」。我心裡一跳,飛快地往後翻,又一張頁碼旁邊寫著「林之校」。
我一張張翻過去,都是在頁碼邊上,都很簡短。
「45kg」,「巧克力」,「一星期」,「通宵」……「胖了」,「出院」……
一直到十月份,有一頁會議記錄,頁邊距上練字一樣寫滿了「林之校」。
顧先生,你這樣算不算開會的時候開小差啊?我笑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眼眶酸得厲害。
其實,他一直都在。
年前,我去醫院幫顧魏領過節發的東西。和護士長聊天,不知道怎麼就聊起醫院的伙食問題,她說:「每次你來送飯,時間差不多了顧魏就去電梯間等,站在落地窗邊上一路看著你上來。」
我看著那扇窗戶,想像他望著樓下會時會是什麼模樣,思念就這麼撲面而來。
思念這件事就像發酵,一旦琢磨出味道來便一發而不可收拾,腦海里除了工作,便滿滿地都是另一個人的模樣。以前覺得相思成疾是個很誇張的事,該吃吃該喝喝,哪裡就能成疾呢?後來出差時受了風寒,感冒綿延了一個月都沒好。周末回到顧魏公寓,窩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夜裡醒來,一衝動就給顧魏撥電話過去,撥了兩通都沒人接,我握著電話突然眼眶發酸,之後又迷迷糊糊睡著。
第二天醒來,手機上有十來通未接,腦子正懵的時候,電話打進來。
醫生娘:「小北說一直打不通你電話。」
我真的羞於承認我睡著了,於是不吭聲。
沉默了半晌,醫生娘說:「校校,搬來和我們住吧?」
我:「不,不了。」
最後醫生娘低低嘆了口氣:「周末多回來看看爺爺,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沒撥回去,怕顧魏正在睡,於是蜷在沙發上看簡訊,最新的一條是「電熱毯睡前記得關掉」,心嘆一聲:「我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大哥年前調回X市,隨即開始籌備婚禮。年輕的一輩中,小一點的都還沒放假,所以我忙得比較多一些。醫生父母家離大哥那邊比較近,所以醫生叮囑我周末住到他父母那去方便照應。
一次醫生打電話過來,醫生娘接的電話:「校校睡覺呢。」
「這個點?」(當時北京時間晚上8點左右。)
「這陣子跑得累了,回到家沖了個澡就睡了。」
「體重掉了沒有?」(我的體重一直都很穩定。)
「反正看著是疲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接到醫生的電話,接到也是匆匆說兩句就掛斷,他基本是從醫生娘那知道我的近況。
婚禮綵排那天晚上,醫生打電話過來:「累不累?」
我:「還好。」
醫生:「沒午睡不困?」
我:「稍微有一點。」
正說著,大哥在不遠處喊「林之校,音響!還有戒指托盤!」
醫生:「把電話給你哥。」
我把手機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