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轉移 四

吃完早飯回到遊客接待中心的蘇茜,完全沒想到會遭到眾多記者的圍攻。話筒、錄音筆、攝像機一股腦兒地伸到面前,令她無所適從。她只想回家,根本不想引起關注,於是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採訪。但記者的韌性和毅力超出她的想像,如同不挖掘出礦產絕不罷休的礦主。蘇茜漸漸感覺難以招架。

收了爆料費的主任不能讓記者失望而歸。她循循善誘地說道:「蘇茜,你不是也很困惑嗎?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想必你也想弄清楚原因。記者們見多識廣,除了報道此事,他們也會想方設法找尋原因以及合理的解釋——這不也是你需要的嗎?」

蘇茜不傻,她知道這些記者是主任引來的,也明白此舉的意圖是什麼。但她又不得不承認,主任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權衡之後,她對記者們說道:「如果我接受採訪,你們得保證不用我的真名,並且不透露跟我有關的一切信息。我不希望引起關注。」

「沒問題。」

「我們當然是使用化名。」

「電視台播出的時候,臉部要打上馬賽克。」

記者們紛紛承諾。

「那好吧,你們想問什麼?」蘇茜說。

「聽說,你聲稱自己昨天晚上還在北京自己的家中,一覺醒來,就在成都的青城山上了,是這樣嗎?」一個記者問道。

「兩個問題。首先,這不是我『聲稱』,而是事實如此。我告訴你們的,是我的真實經歷;其次,也不是『一覺醒來』,因為這件事發生在半夜,而不是清晨。」

「明白了,」那個記者繼續問道,「你能把事情的過程和當時的感受再說詳細一點嗎?」

蘇茜竭力回憶:「昨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喝了牛奶,上床睡覺,時間是十一點半左右……」

一個記者插嘴道:「請問你家的具體地址是?」

「北京市丰台區六圈路附近的天倫城。如果你們願意,可以親自前往我說的地點去考證。」

「好的,請接著說。」

「我很快就睡著了,而我丈夫還在書房寫作。」說到這裡,蘇茜頓了一下,心裡想——也不知道孟什是什麼時候走進卧室,又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在了的。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麼?著急地四處尋找嗎?不,也許他以為我只是在衛生間,或者他倒頭就睡,根本沒發現我失蹤了……

記者們發現採訪對象走神了,一個女記者叫了她一聲。蘇茜回過神來,繼續追溯自己模糊的印象:「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置身於一片山林之中……對,一開始這只是夢,然而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了夢中所在的地方!」

這段敘述,只是基於她的真實感受,卻無意中將記者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撩撥到了極致。一個年輕男記者腦洞大開,說道:「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穿越到了夢中的世界?」

蘇茜為之一愣,這種頗具幻想色彩的說法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不經:「穿越到夢中的世界……這可能嗎?還好這次夢到的是青城山,如果是夢到月球,難道我也會出現在那上面?」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男記者趕緊用筆記錄下來,顯得興緻盎然。

蘇茜認為他把這個都寫下來是不妥的,甚至是不負責任的,她說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對吧?即便是假設,也沒人會相信這麼荒誕的事情。」

男記者頭也不抬地說道:「相不相信,那是讀者的事,我只負責記錄和報道事實。」

「那也得確實是『事實』才行。」蘇茜指出。

「我們都是有經驗的記者,該怎麼寫心裡有數。」一個稍微年長一點的記者示意蘇茜不用操心這麼多。他話鋒一轉,問道,「不管是不是『夢的穿越』,你有沒有想過一點——為什麼全世界這麼多地方,你偏偏會出現在四川成都的青城山上?這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蘇茜怔怔地說:「我也不知道呀,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呢?我從來沒來過青城山,甚至從來沒來過成都!」

「你的父輩中,或者祖輩中,有四川成都的嗎?」這些記者的想像力都很豐富,可謂天馬行空,「這會不會是某種神秘的『召喚』?」

蘇茜搖頭道:「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麼,但我父親是江蘇人,母親是安徽人,祖父母那一輩,也完全跟四川不挨邊。」

又一個記者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你以前有過夢遊史嗎?」

「夢遊?你聽說過一個人能夢遊到幾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嗎?」

這個記者的回答出人意料:「老實說,我還真聽說過。」

蘇茜呆住了。記者們的確見多識廣,那個年長些的記者也想起來了,說道:「對,國內某個科學探索類的節目曾經報道過類似的事。一個河北的農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到了千里之外的南京。」

蘇茜沒想到這種離奇的事情,居然之前就有人遇到過。她急促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年長的記者說道:「這起事件的當事人——也就是那個河北農民的自述是:他感覺在睡夢中,有兩個身高超過180cm的人,輪班將他背起飛行,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背他的人的體溫。之後,他就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南京……大概是這麼回事,很久以前看的,具體內容記不起來了。」

他這番話引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好奇。一個記者問道:「那這件事有結論嗎?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蘇茜自然也無比關心這個問題。但年長的記者說:「那檔節目做得不夠專業,調查也不夠透徹,結論似是而非,沒有一個準確的定論,甚至連這個河北農民說的話是否屬實也令人存疑。因為這件事完全是他一個人經歷的,沒有任何人能夠做證。」說到這裡,他轉回此次事件的當事人,問道,「蘇茜女士,你呢?有人能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蘇茜沒有回到他的問題,兀自問道:「今天是幾號?」

「6月24日。」一個記者告訴她。

蘇茜頷首:「沒錯,昨天是6月23日。」她望著那個年長的記者說道,「我有證人!我丈夫可以證明,昨天晚上十一點,我都還在北京的家中!」

記者們迅速記錄著,同時不忘記提問:「你丈夫已經在前往成都的途中了,是嗎?」

「是的,他會來接我回去。」

「到時候他也可以接受我們的採訪嗎?」這當然是記者們最關心的問題。

蘇茜說:「我不能幫他做主。但我想,他會願意為我說明情況的。」

記者們紛紛點頭,從他們對此事的關心程度和表現來看,似乎打算在此等候採訪蘇茜的丈夫。

之前提出夢遊這個猜測的記者似乎還想延續探討這一觀點,他問道:「請問,你昨晚是否有被人背著飛行的感覺呢?」

蘇茜後背一麻,感到毛骨悚然,她恐懼地說道:「沒有,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請不要再探討這種可能性了,你嚇到我了。」

這時,又有幾家新聞媒體的記者趕來了。蘇茜已經不想再接受採訪了,事實上她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她意識到,繼續探討下去不但不會有結果,只會引發更多光怪陸離的詭異猜想。不清不楚的事實,經過記者們的發酵和添油加醋,天知道會被編造成什麼樣子。

就在蘇茜打算明確告訴記者們,她累了,不想再接受採訪的時候,新來一撥記者中的一個,竟然大聲叫出了她的名字:「蘇茜?!」

蘇茜為之一怔,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人是她和孟什大學時代的好朋友——比他們小一屆的師妹王潔,四川成都人。她畢業後回到老家,在一家報社工作。蘇茜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跟老同學見面,她喊道:「王潔!」

王潔越過其他記者,擠到蘇茜面前來,驚詫地問道:「怎麼會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蘇茜不知該如何解釋,不過看樣子王潔之前已經從爆料人那裡了解到基本情況了,只是沒想到當事人會是自己的大學同學。王潔思維敏捷,她瞄了這些記者一眼,把蘇茜拖到一邊,低聲說道:「你同意接受採訪的嗎?」

蘇茜說:「我只是想尋求幫助。」

王潔壓低眼神,搖著頭說:「相信我,媒體關心的只有他們的收視率、點擊率和訂閱量,他們不但幫不了你,甚至會毀了你的人生。」

蘇茜臉色一變:「為什麼?」

王潔說:「現在是網路時代,就算你的臉被打上馬賽克,也能被網友輕易『人肉』出來。一旦你的個人信息曝光,身邊的人都會知道你遭遇了這樣的怪事,會造成怎樣的影響,你自己想吧。」

蘇茜後悔了,她說:「可是我剛才已經接受採訪了……」

王潔示意她別再說了:「總之你現在跟我走,別再留在這兒了。成都的媒體有上百家,他們能纏上你一整天。而且你絲毫沒有應對媒體的經驗。知道嗎,你說得越多,他們編造出來的故事越天花亂墜。」

蘇茜也很想擺脫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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