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廖停雁的睡眠質量從來好得一塌糊塗,哪怕是來到了玄幻的世界,還目睹了兩場殺人現場,都沒影響她晚上睡覺。

大約凌晨三點,她睡得最熟的時候,房間里忽然響起了細細的嘶嘶聲,巨大的黑蛇無聲無息遊走過來,圍在她的睡榻邊上。

「嘶嘶——」

大黑蛇對著床上睡著的廖停雁嘶嘶了半天,都沒看到她有反應,那碩大的蛇腦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尖銳的蛇牙幾乎就在她的臉頰上方冒著寒光,她還是一動不動。

大黑蛇:「……」不對呀,它存在感這麼強,怎麼老半天都沒見人醒過來,不可能這麼沒警惕心的,所以難道是暈了嗎?

大黑蛇是條智商不太行的黑蛇,它甚至不是妖獸,只是有一年司馬焦醒過來,抓到它這條誤入三聖山快要死了的普通小蛇,無聊至極就給它喝了點自己的血,才讓它得以在這裡存活下來。

最開始黑蛇其實是條花蛇,也就手指那麼粗,手臂那麼長,後來有幾次司馬焦發瘋起來自殘,黑蛇又吃了點他的血肉,慢慢就異變了,身軀變得越來越大,身上漂亮的花紋也沒了,黑成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色。

它在這裡沒什麼吃的,雖然不會死,但一直都覺得很餓,今天下午嗅到廖停雁喝的竹液,就惦記上了,晚上悄咪咪過來想討點吃的。

它的腦子就那麼點大,半晌沒想到什麼好辦法,就吐出蛇信,在廖停雁手上舔了舔——它以往實在餓得狠了,就會壓下心裡的害怕,猶猶豫豫爬到司馬焦手邊,像這樣舔舔他的手,司馬焦就會漫不經心用手指劃一划它尖銳的蛇牙,刺破手指,給它幾滴血充饑。

現在,它又把這方法用在了廖停雁身上。

廖停雁在睡夢中感覺到了手上的濕潤,模模糊糊往旁邊一推:「大寶貝,臭狗子,別舔,走開!」

她曾經的室友養過一隻狗叫大寶貝,特別愛半夜發瘋,跳到床上來一個泰山壓頂和旋風洗臉。只是這次,她手推出去,推到的不是毛絨絨,而是冰涼滑溜的東西。

廖停雁睜開眼,看到自己腦袋頂上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黑蛇的一雙紅眼睛不帶一絲溫度地凝視著她,彷彿在考慮要不要從頭開始吞。

廖停雁一下子被嚇清醒了,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尖叫出聲。心跳得像擂鼓,頭皮都炸起來,總之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蛇則開心極了,它一開心,嘴就張得更大,而廖停雁更害怕了。牙!你的牙!別再靠近了!我不能呼吸了!

廖停雁躺在床上差點淌出眼淚來,心想,這蛇兄弟是半夜過來吃夜宵的嗎?就不能省著點吃嗎,一共一百個人,一天一個的話能吃三個月,像這樣一天吃三個,也就能吃一個月哪!

然而她誤會大黑蛇了,大黑蛇其實不愛吃人,和司馬焦這奉山一族的最後血脈比起來,其他人的血肉都像是石頭木頭一樣,它壓根不愛吃,只是司馬焦討厭屍體隨便丟在那裡,要它收拾乾淨,它沒辦法,只能自己充當垃圾桶處理屍體。

廖停雁還在那進行生命最後的走馬燈環節,走了半天,這一輩子二十幾年都回憶完了,大蛇還沒開吃。

所以,蛇兄弟,你到底吃還是不吃?

大蛇也想問,朋友,能不能給點吃的?

可它又不會人話,也沒有聰明到能準確表達出自己想蹭點吃喝的意思,於是一人一蛇僵持住了,燈籠眼對燈泡眼,各自炯炯有神看了大半天,雙方都感到很憔悴很無助。

最後,大蛇嗅到一點點味道,把廖停雁打翻在睡榻底下的一個竹筒銜了出來,放在她面前,又朝她晃了晃尾巴。

這竹筒是放竹液的,廖停雁突然間機智了一回,試探著拿出了另一筒竹液。這東西是清谷天最普通的飲料,只要有一截清靈竹,就會源源不斷生出竹液,因為她還挺喜歡喝,所以備了不少清靈竹,竹液當然也有不少存貨。

她剛把竹液拿出來,就看到蛇搖擺尾巴的頻率加快,甚至搖出了呼呼風聲。

可是,蛇類表達開心興奮,似乎不是靠搖擺尾巴的吧?祖宗養的這條大蛇,怎麼有點像……狗?

能把一條巨蛇養成狗,祖宗真不愧是祖宗。

蛇喝水是不用蛇信的,它的腦袋都扎水裡,所以廖停雁貼心地給它換了個大盆,坐回床上聽著黑蛇噸噸噸狂喝竹液。

媽耶,好像撿回了一條命。她擦擦汗,躺回了床上。

從這天開始,連續好幾天,大黑蛇都半夜摸過來討竹液喝,廖停雁給它一個盆,每天睡前倒幾筒竹液進去。

「蛇兄,咱們打個商量,你晚上來了就自己喝,別叫醒我了行不行?」

蛇兄聽不懂太複雜的意思,依舊我行我素,非常懂禮貌,晚上吃夜宵前,都要喊醒主人跟她打個招呼。

再一次被大黑蛇從睡夢中喚醒,廖停雁勉強睜開一隻眼睛,敷衍地嗯嗯了兩聲,轉頭繼續睡過去。

她這幾日壓根沒出去,每天就是安生地待在這,睡睡午覺,看看夕陽,徹底貫徹了度假的標準,也沒和其他人來往,所以並不知道這短短几日功夫,百人女團已經出局了二十多人。

老祖宗司馬焦,是個別人不去招惹他,他心情不好也要搞事情的,更別說百人女團里還有些不甘寂寞的野心家,上趕著給他送菜。

其中以雲汐月為首的高幹子弟派,出局最快最多。雲汐月作為老大,當仁不讓,首先出局。

她在廖停雁沒看到的第三日,帶著兩位同派系師妹,前去中心塔求見師祖。如果廖停雁看到她的行為,肯定會誇讚她勇於直面死亡。

司馬焦見了她們。

「你們來幹什麼?」他問。

雲汐月嬌柔而溫馴地低頭道:「弟子是來侍奉師祖起居。」

司馬焦走到她身邊,他走起路來,和那條黑蛇一樣沒有聲音,寬大的袍子拖在身後,就如同蛇尾一般,目光也如同蛇目一樣冰冷。

雲汐月綳著身子,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異樣。司馬焦緩緩朝她伸出手,一指虛虛點了下她的眉心,然後再度問道:「你是來幹什麼的?」

雲汐月不自覺張開嘴,說出了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回答:「我是來成為師祖侍妾的,我要得到一個有司馬家血脈的孩子,一旦奉山一族的血脈有了其他延續,就能困殺師祖,為庚辰仙府解決一個大患,我們雲之一族所在的宮也能成為庚辰仙府的主人……」

她面露驚恐之色,想要停下,卻毫無辦法,身體彷彿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將心底掩藏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吐露出來。

司馬焦聽著雲汐月的話,毫不意外,甚至臉色都沒變,只是又朝另一人點了點,「你呢,來幹什麼的。」

那女子同樣是滿臉的恐懼與抗拒,可是她與雲汐月一般,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說出了真話,是個和雲汐月差不多的說辭。

還有一人,則不能控制地說:「我是來搶奪雲汐月的機會,為莫家取得另開一宮的契機,超越雲家。」

雲汐月恨恨地瞪視她,若是能動彈,恐怕恨不得立刻一劍殺了這往日看上去老實的跟班。

「怎麼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是這個沒長進的套路。」司馬焦語帶譏誚,瞧著她們三人神情,撫掌大笑起來。

「司馬家就剩我一人了,我一死,庚辰仙府都完了,什麼宮主,什麼脈主,你們所有人,整個庚辰仙府都得陪我一起死,知道嗎?」

三人瑟瑟發抖,彷彿看到了他話中那個可怕的未來。不過,她們終究沒看到,因為司馬焦笑完,就隨手將她們三人都提前超度了。

燈閣內的命燈一下子滅了三盞,接著就在眾人沉沉的目光下,又陸續滅了好幾盞。

「這個魂魄已經散了。」說話的女人臉色不太好,她的兩個弟子過去都死了,那可是她精心挑選培養的!

她不甘道:「師祖……司馬焦,他就真這麼毫無顧忌嗎!」

「呵,他如今還有什麼顧忌,如果不是現在他還未恢複,無法從三聖山出來,恐怕……」老者雖未說完,但未盡之言眾人都明白,一時沉默。

廖停雁是去取水的時候發現人少了。她們在這裡生活,當然需要水,而這座大宮殿裡面,她發現的只有一處活水,所有人都在那兒取水。她數來數去,發現好像少了十幾個人,心裡就有些毛毛的。

除了第一天那兩個人,她之後都沒再遇見過一個殺人現場,因為她對這裡不好奇,對師祖和其他人也不好奇,只是來享受孤獨假期。

事實證明,沒有好奇心是一件很好的事,不知不覺就苟了好幾天。

「你怎麼還沒死?」一個略眼熟的師姐看到廖停雁來取水,很是驚訝地問。

雖然這話不中聽,但好幾天了難得有人和她說話,廖停雁還是回答了她:「慚愧,我比較低調,就沒遇上什麼危險。」

那師姐鄙夷地瞧了她一眼,扭頭就走,不願意與她多交談。

好叭,她們都很有上進心,當然看不上她這個落後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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