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恭王妃(7)

兄弟姊妹再好,到底都成了家有了兒女,各有各的事。順王帶著他的阿菱到處走到處畫,一家子過一陣就要消失一段時間。長憶跟著韓少將軍遠在劍南駐守。三姐姐不說有江家許多事,皇上有些事也要跟她商議的。康樂的小兒子天生多病,夫妻兩個為他尋醫問葯操碎了心。福王替皇上操練十萬禁軍,緩緩扮做他的長隨與他整日待在軍營里——好像獨姚文秋是個閑人,除了種牡丹也沒旁的事。

姚文秋臉皮厚不以為恥:閑人有閑人的好,一大家子人人能幹,不就得有個閑人嘛!不然誰去陪太后太妃們解悶呢!

恭王公務繁忙,青麋進學了,姚文秋就帶著金麟和白鹿常去宮裡。兩個孩子跟婉婉的三個皇子在一起跑來跑去地玩鬧,金麟跟狸奴差不多大,也是冤家,次次見了面都吵得面紅耳赤的。

「還是咱們秋秋最好,對不對」,江太后對德太妃說,「第一次進宮還摔了呢,現在長大了周全了,是個當長嫂的樣子了。」

德太妃得意洋洋:「嘖嘖嘖,我的兒媳婦那是沒得挑的是不是啊!」王太妃也笑,與有榮焉似的:「也是她爹娘教得好啊。」

王太妃每次見了金麟都要小心翼翼扶著仔細看一看,換牙了沒有,長高了沒有,有沒有胖一點,金麟和白鹿抓著宋太妃講故事,她就去廚下做一大桌子吃的。

孩子們一天天長,娘娘們也就日漸老去,德太妃跟白鹿說「祖母醒來跟你過家家」,畢竟是沒再醒過來了。

「驚聞噩耗哭了三天,路途遙遠不能回去,煩嫂嫂替長憶勸慰四哥……長憶在此一切都好,起先水土不服整日生病,現已無事了,請嫂嫂與阿娘說莫挂念我。近日在益州置兩處濟病坊,用以收養患者,以顯國家矜孤憫窮……」

「她這樣很好」,江太后把女兒的信一封一封收在小匣子里,鑰匙掛在脖子上,「你看,這還有小五和他媳婦送回來的畫——能多去外頭走走是福氣。秋秋,幾時有機會,你也跟著小四去外頭轉一轉,不必記掛我們。」

埋頭繡花的溫貴太妃笑起來:「就是,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樂子,可不是那種離不開兒女的老太婆!」

金麟越長越像姚尚書,進學後也是真的很聰明,比他別的堂表兄弟都要聰明,他是個很活潑的性子,不像恭王,字寫得好,背書背得比青麋還快,先生每次考校都對答如流。王太妃特別喜歡聽他背書,每次聽孩子背著背著,她也輕聲跟著背兩句。

姚文秋對姚夫人說:「誰能想得到,真應了王母妃的話,金麟真的有些隨了阿爹。」

姚尚書不知怎的,這隨口一句話倒記下了,特意叫姚文秋去書房:「秋秋,王太妃怎麼會跟你說起阿爹呢?」

姚文秋一頭霧水:「王母妃沒跟我說起阿爹……是小時候誇金麟聰明,隨口一提罷了。」

「哦……」他捻著鬍子點頭又搖頭,「也沒什麼事。去找你娘吧。」姚文秋抬腳剛要走他又追了一句:「秋秋,家事不必予人做談資,以後無事莫跟太后太妃說太多咱們家的事。」

這是怎麼了?姚文秋仔細想,自己一直就沒說什麼不該說的,「他心裡不太痛快」,姚夫人揉揉姚文秋的腦袋,「少說些也好,聽了不過徒增傷感罷了。」

這事姚文秋還一頭霧水呢,偏偏小白鹿又是個愛賣弄的小姑娘,聽過牡丹仙子與花神的故事,就一定要講給外公外婆聽。她只聽過一遍就全記住了,搖頭晃腦講得清清楚楚的:

「……上天就封她做牡丹仙子,她從此就跟花神永遠廝守在一起。」

她講完就仰面看大家,滿臉寫著「快誇我快誇我」,姚夫人卻忘了鼓掌只看著姚尚書。

「講得挺好。」姚尚書誇得很敷衍,頭一次沒有往死里吹捧他外孫女,「不過,以後不要講這樣的故事了。」

「世上是沒有神仙的,一生也沒有百年千年。」

他沉著臉說話的樣子不要說小白鹿,姚文秋自己都有些嚇到了,小白鹿愣了一會,人生第一次哭得這麼驚天動地怎麼哄都停不下來。

「哎呀你外公,你外公這個」,姚夫人沒罵姚尚書,圍著白鹿手忙腳亂地哄,「外公這兩天心緒不好,我們白鹿是好孩子,不要跟他計較好不好……」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姚文秋煩得睡不著覺,恭王替她打扇子,「許是舊事終難釋懷吧。」

姚文秋拿手支起脖子:「什麼舊事啊,阿娘以前說過的那什麼王家妹妹?三十幾年前的事了,阿爹還惦記著?那阿娘多可憐啊。」

「不想睡了是嗎?躺好了」,恭王把她按好繼續給她打扇子,「也未必就是惦記,人嘛,年紀大了偶憶少年事也不是沒有。你不能這點小事都要計較啊。」

姚文秋背對著恭王,突然很委屈,一句話咀嚼了好幾次才問出口:「你以前是不是也有過很喜歡的小宮女?」

恭王很輕地笑了,把她整個人翻過來看著她的眼睛:「你在想什麼蠢問題……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阿娘也說生活瑣事要學會自理,我七歲身邊就沒有宮女服侍了。」

「我一想到你可能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小姑娘,就覺得好難過哦。」姚文秋抓著他的手和自己的扣在一起,心裡還是委屈巴巴的。

「世上像我們一樣的夫妻是很少的」,恭王閉著眼睛像是要睡著了,「不過搭伴過日子,太計較過不下去的。」

小白鹿就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好久好久都忘不了這件事,從此每次聽完宋太妃講故事,她把故事重新給太后太妃複述之前都要說:「白鹿要開始講啦!皇祖母今天心情好不好?太妃娘娘心情好不好?要心情好白鹿才講故事!」

「這孩子古靈精怪的」,王太妃餵了白鹿吃一點點蜜漬桂花,「只可以吃一點點,吃多了蛀牙的。啊不可以吃了我收起來了……這麼愛吃甜的莫不是隨了你娘?」

姚文秋覺得自己人生中最聰明的一次可能就在這裡了,她抱著小白鹿裝作若無其事:「不不不,愛吃甜是隨了我爹。」

王太妃一時有些愣怔,喃喃說了一句,「他連口味也變了嗎?」白鹿喊她一聲,她就把孩子接過來抱在懷裡,沖著姚文秋笑,「我是說,愛吃甜也很好的。」

姚文秋風風火火殺回娘家,姚夫人還以為她跟恭王吵架了,小心翼翼沒有多話,姚文秋把她拉到房裡,開門見山直接問:「阿娘,阿爹那個王家妹妹是怎麼回事?」

姚夫人試圖裝傻:「什麼妹妹?他沒有妹妹,咱們家哪來姓王的親戚嘛!」

「阿娘!就是送了他牡丹花的那個——不許裝,你都說過了他有個去選秀的王家妹妹,那個妹妹是不是選上了?她是不是青州人?她現在可還在宮裡?」

「……選不上你娘就不會嫁過來了」,阿娘答得不情不願,「你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啦……哪有女孩子非要問親爹的舊情事嘛……好啦,跟你講就是了。」

「起初是你祖母跟我說的。我們以前老是吵架嘛,我就直接問你祖母是怎麼回事,你爹心裡是不是有人,我說要做一家人,有些事就得說明白了,遮遮掩掩的要生誤會,說不得就變成怨恨了。你祖母就跟我說了。噫,無非就是那麼個事,後來你爹跟我不吵架了,我們也談過,反正早就都說開了……世間有緣無分的事多了,所以要珍惜緣分,秋秋,比如說你跟王爺……,,」

「阿娘你別扯遠了!」姚文秋急得要跺腳了。

「你這脾氣怎麼這麼急,我想一下怎麼講……就是,在青州時,你阿爹跟王姑娘是鄰居,只隔一道牆那種。他在牆這邊念書,王姑娘在牆那邊種花,他背書背錯了,王姑娘就在牆那邊提醒他,人家病了,你阿爹還翻牆去探望過……是不是沒想到你爹這麼個胖老頭以前會翻牆啊?」

「後來先皇把你祖父調到長安,王姑娘送兩盆牡丹花給你祖母。你祖父說花雖好人雖好,王家門風不好,父兄只知鑽營貪財要利,跟這種人家做親家早晚被連累。你阿爹就病了,還不吃飯……拖了一年,你祖父才鬆口,託了青州那邊的舊交去王家探口風,說得好好的,媒人上門那天,王家老爺翻臉把人打了一頓趕出來,說什麼別污了他家姑娘的名聲。虧得青州離得遠,此事沒傳到這裡,不然全家都為人恥笑。」

姚文秋把腦袋埋到姚夫人懷裡:「這王姑娘,就是被她家裡人送去選秀了嗎?」

「對啊,所以說,投錯胎跟錯了爹娘,這輩子天生就比別人難啊」,姚夫人把姚文秋摟到懷裡揉,「先皇仁德,選秀論自願,適齡女子又不是非得去參選。我當年也到了年紀啊,你外祖父跟我說,他還想看我成親當了娘脾氣會不會好一點,進宮這輩子就見不著了。你看,這才是當爹的嘛。」

姚文秋埋在姚夫人懷裡不肯起來,整個人都蔫噠噠的:「阿娘,那這個王姑娘選上了,後來過得怎麼樣你知道嗎?」

「哪個作死的沒事盯著先皇的後宮打聽」,姚夫人點點姚文秋的腦袋,「這種事萬萬要避嫌的,你祖母從前還擔心王姑娘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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