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恭王妃(6)

金麟慢慢長大了一些,眉目倒真的越來越像阿爹——雖然阿爹如今胖得跟路邊賣炊餅的一個樣,還留了一大把長鬍子,但你要是仔細去看,依稀還是可以看出眉目間僅存的幾分清雋俊秀。

「你爹當年中舉跨馬游曲江,那是差點淹死在姑娘丟過來的帕子里好不好!」姚侍郎已經升做姚尚書,人是越來越胖,臉也不太要了,「小金麟別聽你阿娘瞎說,外祖父當年可是青州頭一號美男子!」

姚夫人忙著給牡丹花換土,聞言嗤笑一聲不搭話,姚尚書抱著小外孫譬如向天借了膽,居然敢跟夫人嗆聲:「你這聲笑是什麼意思?你嫁給我是運氣好,當年不知多少人在羨慕你呢!」

「那又怎樣?如今胖得還能看么?除了我還會有誰要你呢?」姚夫人懶得跟他計較,笑著搖頭,「老胖子不提當年俊。」

姚尚書不服氣:「胖怎麼了?這事也怪你吧?不是你讓我想吃就多吃點的嗎!」

「怪我?秋秋我跟你說」,姚夫人啐了一口,「有人早上一睜眼就說想吃蔥燒蹄筋,我說讓廚房明天做就不高興,哼哼唧唧一整天……你爹就這副德行!」

「惡婆娘!脾氣這麼壞!懶得跟你說!」

「你脾氣最好!你不想想你當初那副爛脾氣誰受得了你!你是不是忘了你從前關在書房裡飯都不吃還要我給你送過去?我給你送過去你還要衝我發火我跟你計較了嗎?還給我蹬鼻子上臉的!」

姚尚書摸著鼻子灰溜溜坐到夫人身邊替她打下手:「夫人大人大量嘛,多少年前的事就別翻出來說了。我沖你發過幾次火……二十幾年還不是你欺負我的時候多……」

他嘟嘟囔囔說得委屈,姚文秋和她娘都笑了,青麋和姚家表兄弟們跑過來,吵吵嚷嚷要蹴鞠,讓祖父去給他們當裁判。

姚夫人和姚文秋手上全是土,母女兩個頭碰著頭笑:「你阿爹這兩年越發孩子氣了。」

「孩子氣是好事,人啊,就怕越老越迂腐,倚老賣老最叫人討厭了。尤其當官當久了,說話拿腔拿調的我可受不了。」阿娘小心翼翼把一盆花抱到花架上,回頭又小聲跟姚文秋說,「從前脾氣可壞了!總是一個人喝酒,天晚了我去幫他點個燈他還要發脾氣,什麼探花郎,就是臭狗屎!」

姚文秋倒不知道阿爹阿娘有這麼一段:「阿娘是不是騙我的,我明明記得小時候你就一直欺負我阿爹!我還沒見過阿爹發過火呢!」

「誰欺負他了!我犯得著騙你!大不了叫他來對口供!」姚夫人自己也跟小孩子一樣,急哄哄地解釋,「我脾氣是急。我們剛成親那會總吵架,他嫌我不溫柔,一整天待在書房裡,抱著他的寶貝花說心事,我小時候跟你姨母也很喜歡花花草草的,就想看一眼嘛!他就罵我!」

「後來我趁他不在給那兩株牡丹分株,他回來罵我是無知蠢婦,還打我一巴掌!我就給他扇回去了,我說姓姚的我忍你很久了,你笨而且橫的樣子真好看,知不知道這花長太大了,不分株這點土就養不活它了,說誰無知呢!」

「阿娘,阿爹也太壞了,夫妻哪有這樣的!他還打你!」

「那是你爹,小孩子不可以說你爹壞。」姚夫人板起臉瞪姚文秋,姚文秋委屈兮兮地哼唧,「我是為你不平好嗎?那你們又是怎麼和好的?」

姚夫人一下子就得意起來:「他經我教導大徹大悟了唄。我給花分株,他在旁邊喝酒,抱著我的腿哭,說什麼他只剩下這兩盆花了。我說人要講道理,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王家妹妹,有本事別另娶吶!你娶妻是聽父母親的做個孝子,那你天天跟我鬧豈不是不孝?又不是我送你王家妹妹去選秀,你遷怒於我是不是懦夫所為?你好好想一想,是誰無知?他聽我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們就不怎麼吵架了。」

「王家妹妹?什麼妹妹?還選秀?」姚文秋趴到姚夫人的膝蓋上撒嬌,「阿娘——什麼王家妹妹,你告訴我嘛——」

姚夫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任憑姚文秋怎麼晃他她都只是說:「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你別歪纏啊,跟你有什麼關係嘛。」

姚文秋抱著她使勁蹭:「阿娘——,你就告訴我啦——」

「哎呀你多大了。」姚夫人受不了要逃走,內心的掙扎讓她表情扭曲步伐凌亂,姚文秋追上她抱著她的肩膀下死力氣地眨眼睛「阿娘阿娘」地撒嬌,姚夫人閉著眼睛拚命搖頭:

「什麼也沒有啦——快帶著孩子們回去吧。」

姚文秋回到家裡還跟恭王嘀嘀咕咕的:「你以前有沒有過姓王姓李的什麼妹妹?你會為了她天天待在書房裡不理我嗎?你會為了她打我嗎?你會為了她喝酒痛哭嗎?你說我爹跟那個什麼王家妹妹是怎麼回事啊?」

一向持身清正的恭王表示這些問題超綱了,「我的姐妹都姓李,她們都已為人妻為人母,不用我操心。長輩自然有長輩的私事,你揣摩這些做什麼?」他俯身在她耳朵邊吹氣,「你要是閑得慌,我幫你找點事做吧。」

找點事做的結果就是姚文秋生了小女兒小白鹿。

姚文秋為這孩子吃盡了苦頭,昏睡兩天,恍惚聽到恭王握著她的手哭得稀里嘩啦的,說了許多她從未想過此生能聽到恭王對自己說的情話。

等姚文秋好些了,想起他說過的話,就開始要他兌現當日許下的承諾:「夫君,你那天說了,只要我醒過來,你做什麼都可以的,是不是?」

恭王正在給小白鹿換尿布,聞言滿臉悔不當初:「你想怎樣?」

姚文秋多年前被恭王摁下去的邪念又開始蠢蠢欲動:「那什麼,我的裙子……」

「換一個,此事免提,再說一次我就留一把大鬍子!」

就算是三個孩子的爹,他惱羞成怒的樣子依舊很可愛,姚文秋仰面躺回床上:「我是說我的裙子舊了想多做幾條,跟你留鬍子有什麼關係?」

恭王給小白鹿換完尿布,凈了手坐到姚文秋身邊親親她的額頭:「話怎麼這麼多,快睡!」

小白鹿是他們這一輩第一個女孩,剛出月就封了郡主,皇上對江太后說這是雙喜臨門,另一喜則是皇上的親弟弟福王李長念回京了。

福王一去遼西三年,蕩平了遼西五山十二寨的悍匪,屢陷險境負傷無數,皇上跟恭王驕傲又心疼,一起喝酒到半夜,恭王微有醉意話就多了一些,抓著姚文秋的手說:「真是祖宗有靈,七弟可比五弟中用多了。」

福王進城那日萬人空巷。他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身姿如蕭蕭青竹,眉眼如皓月當空。他身邊手持紅纓槍的紅衣少年,眉目疏朗英氣逼人,與福王並轡而行,身上自帶一股豪邁氣質。沿街的姑娘們喊得聲嘶力竭,個個把手裡的帕子腰上的彩絛往他們身上拋。

「別叫我阿姐,你有阿姐嗎?有?受了那麼重的傷你瞞著我們!寫來報平安的信全是假的!這隻手,伸過來,就是這隻手,差點叫人剁下來!」

三姐姐一見福王就罵,姚文秋想去勸,恭王把她拉住了,康樂偷偷對她說:「也該罵,看著乖乖的,膽子可大了,仗著幾分本事逞英雄,不罵不長記性!」

劍南有些不大安定,韓少將軍帶著長憶去那邊鎮守,順王帶著他家阿菱不知道去哪裡遊玩畫畫了,沒人給福王求情,三姐姐罵得酣暢淋漓,「我知道你少年氣盛,可一連三次單槍匹馬去挑人家山寨,你學什麼孤膽英雄呢?你身邊是沒人可帶嗎?」

福王八尺男兒頂天立地,對著他姐姐只能貓著腰賠笑:「阿姐我錯了,你別生氣,我怕你擔心嘛——傷都好了,真的不重,阿姐看我的手,你看,一點事都沒有了。」

三姐姐抓著他的手要打又捨不得,皇上冷臉給他一個白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剿匪要緊,你的命也要緊。阿娘總說你最省心,你就這麼給她省心的?」

他惡狠狠地瞪了這個弟弟一眼,才狀似不經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你受傷的事我沒跟母后說。」

「六哥英明,多謝六哥」,福王朝皇上作揖,笑起來跟江太后一樣,彷彿三月和風,「我下次一定小心——沒有下次!阿姐別打,沒有下次!」

「哈哈哈哈李長念,你在家裡原來是個小寶寶啊」,一旁的紅衣少年兩手抱臂站沒站相,「你哥哥姐姐不會把你當成什麼天真可愛的小娃娃了吧哈哈哈哈!」

她這樣失禮,皇上負手不說話,恭王斥道:「放肆!你雖救福王有功,也莫太過狂妄!」

「你哥哥嚇死人了!」她一跳躲到福王身後去,福王扯一下她的袖子,還是替她說話:「六哥,她一向口無遮攔,不是有意失禮不敬,我回頭好好教她,六哥別生氣。」

「這個周小公子,我瞧著不太好,太跳脫了,別把小長念帶壞了。」福王一走三姐姐就開始嘀咕,皇上很無奈地安慰她:「阿姐,長念不小了。不是什麼大事且由著他吧。」

兩個時辰後皇上目睹了這紅衣少年在慈安宮調戲婉婉的全過程,恨不得把人弄死個幾百回。

「你怎麼能長得這麼好看?」紅衣少年伸手就要去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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