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恭王妃(4)

賢妃娘娘故去後,康樂連著大半年都病歪歪的,江皇后忙於操持太子和長憶的婚事,德妃就把康樂接到自己宮裡住著,姚文秋去看她時,見她燒得昏昏沉沉的有些糊塗了,嘴裡翻來覆去念念有詞的,仔細聽來說的是:

「……獨處險境,莫多說一句話,莫多走一步路,莫有好勝心,阿娘我記住了……」

德妃輕手輕腳地探一下她的額頭,替她搭上一條涼帕子,掖一下本就捂得緊緊的棉被,摸摸她的臉又掖一下被子,輕聲對姚文秋說:「秋秋,沒娘的孩子就是好可憐的,是不是啊?」

姚文秋摸摸自己的肚子,看著婆婆由衷地點頭,德妃把她攬到身邊第一百遍地囑咐:「所以你要對自己好一點是不是啊,甜的涼的就不要吃了,不開心該罵小四就罵是不是啊,嘖嘖嘖女人啊,有了孩子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不開心傷身體啊是不是啊……」

她倒是有些多慮了,恭王把德妃總結的「照看孕婦心得一百零八點」學習得很透徹,為了哄姚文秋開心,就把德妃強行向皇上傳授從給孩子換尿布到陪孩子做遊戲系列育兒知識的事當睡前故事講給她聽:「……阿娘還教我跳索,說是強身健體,有次父皇來了順嘴誇我跳得好,阿娘一整頓飯都在追著問『皇上真的不想跟小四學跳索么,父子一同跳索能傳為佳話的』,父皇最後都笑了,對阿娘說『朕不想傳為佳話,朕只想好好把飯吃了』。」

姚文秋抱著肚子笑得在床上打滾,聽個睡前故事聽得精神奕奕,徹底睡不著:「那父皇后來學會了嗎?」恭王把她按在懷裡,拍著她要她快睡覺:「自然是沒有,阿娘後來也不跟父皇提這些了。父皇日理萬機,小時候莫說是我,就是太子也不能時時見他的。」

「當皇上真是好辛苦」,姚文秋摸摸肚子,抓住恭王的手,「夫君,等寶寶生下來,你跟我陪他跳索好不好?」

恭王明明是笑了一聲,嘴上卻淡淡的,「看他乖不乖吧。」

大約是想他阿爹能多陪他玩,這孩子乖得很,姚文秋很輕鬆,什麼孕吐啦水腫啦通通沒有,六七個月了還照常給牡丹花修剪枝葉,進宮去找娘娘們聊天,跟太子妃婉婉偷偷討論皇上的八卦。被第三胎折磨得膽汁兒都吐乾淨了的三姐姐嘉樂嫉妒得面目全非,對恭王說:「小四,我生那兩個禿小子時也跟秋秋一樣安逸,可見秋秋懷的也是個禿小子。唔,阿姐如今這樣辛苦,一定會生一個頂好看的小姑娘,你羨慕嗎?你說兩句好聽的,我就把小閨女借你抱一抱。」

她明艷張揚的眉目里寫滿了得意洋洋,姚文秋瞬間給她帶偏了,低頭還真有些沮喪,恭王對這個姐姐嘴上就沒客氣過,聞言連眼瞼都不抬:「阿姐,古人云生男生女看緣分,橫豎秋秋生的我都喜歡。再說我家秋秋鬢髮如雲,就是生個小子也不會禿的。」

三姐姐氣得抱著盂盆又吐了一回,非要三姐夫打恭王一頓,姚文秋見勢不好捂著嘴裝吐,把恭王唬得要叫太醫,三姐夫替三姐姐拭著額角的汗,看向恭王的眼神全是揶揄:「我倒是頭一回見恭王慌成這樣,甚是難得——沒有人要吐了是捂著嘴嗷嗷叫的,王爺給王妃拿杯水潤潤喉吧。」

姚文秋和恭王的長子出生時,院子里的牡丹花開得喧喧嚷嚷,恭王很專業地把孩子橫抱在懷裡,虎口小心翼翼托著孩子的脖頸,對姚文秋說:「我昨夜夢見牡丹花叢中跑出好大一隻青麋,不如乳名就叫青麋好不好?」

這個名字遭到恭王他五弟順王的大肆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四哥,你還不如管你兒子叫四不像算了,麋不就是四不像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雖卧病已久,聽到順王管他的長孫叫四不像,還是撐著一口氣當著恭王和姚文秋的面罵他一頓,讓他給青麋賠禮道歉,青麋在姚文秋懷裡咯咯笑,順王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大侄子,五叔跟你打個商量,你要是喜歡叫四不像就笑一笑?哎!笑就對了!咱們就叫四不像!多好聽啊!」

皇上素來拿這個兒子半點辦法都沒有,只是冷哼一聲:「混賬東西!獨你最不讓朕省心!來日你兒子若跟你一個德行,朕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皇上沒能看見順王娶妻生子,他都沒等到青麋學會喊「祖父」,姚文秋每次想到這裡就很傷心。婉婉懷著孩子時,姚文秋有次隨口說了一嘴,婉婉一邊把梨片咬得咔嚓響一邊說:「秋秋,咔嚓咔嚓,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先帝啊,咔嚓咔嚓,我姨母要不是倒了血霉嫁給先帝,咔嚓咔嚓,如今必定也是兒孫滿堂了。」

「所以我阿娘說啊,男神是用來仰視的,不是用來仰慕的」,平陽郡新貢上來的梨甘甜香脆,婉婉自己吃著還要塞一片給姚文秋,姚文秋的吃相比婉婉好多了,並沒有發出那麼大的咔嚓聲,「先皇是天子嘛,不是人啊,嫁人嫁人,嫁的當然得是個人才好。」

婉婉心悅誠服:「你阿娘說得有道理,咔嚓咔嚓,我阿娘就很不講理,非說,咔嚓咔嚓」,她拿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的汁水,又拈了一片梨,「非說也是我姨母不爭氣,咔嚓咔嚓,不過我阿娘很厲害,把我阿爹弄瘸了,咔嚓咔嚓……」

姚文秋一聽這等高門隱秘眼睛立刻亮了,把那盤梨片推到一邊:「別吃了,先說你阿爹阿娘的事!」

婉婉說起這事也覺得很好玩:「咔嚓咔嚓,好了吃完了,好多年前,我大哥還在我娘肚子里呢,我阿爹是我太外公的得意弟子,沈家有人犯了事,就是,就是那個汴州糧倉貪腐案呀,我阿娘的不知道哪門子叔叔,跟大老鼠一樣,把汴州糧倉都貪空了,下著大雪呢,百姓沒吃沒穿的,先皇把他抓起來。我阿爹還要幫忙給這個壞蛋說情,你說我阿娘氣不氣了。」

氣!好氣!根正苗紅的姚文秋憤憤不平:「應該把他關進大理寺獄!他一定有同夥!我祖父一定可以全部問出來!!!」

婉婉笑得像只小狐狸:「不用勞煩你祖父啦,他的同夥就是我阿娘的親伯父親叔叔哦,他貪的錢有一半都送到沈家哦——」

難怪一聽人說沈老丞相高風峻節,祖父總似笑非笑的。

「我阿娘讓我阿爹別管了,我阿爹說她婦人之見,我阿娘就惱了,一簪子扎在馬臀上,那馬受驚把我阿爹掀翻在地,我阿爹瘸了一條腿,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等他上朝時那隻大老鼠已經叫先皇砍了腦袋啦!」

「先皇英明!!!!!!」姚文秋叫到破音,婉婉不高興了:「你怎的不誇我阿娘!」

姚文秋趕緊誇宣平侯夫人大義滅親,真是當世女子之典範,婉婉這才滿意:「我阿爹後來也是這麼說的,他說多虧我阿娘當機立斷,不然就不是瘸一條腿的事了。」

「要是我姨母有一點點像我阿娘就好了,我姨母被我外祖父寵壞了——也不能怪我外祖父,他身體不好,成婚好幾年才得了我姨母一個,一家子本來都很疼我姨母的,人變了臉真是喪心病狂。外祖父不肯將我姨母嫁給先皇,可他沒有入仕么,說話也沒有人聽。不過我阿娘說,姨母要是不嫁給先皇,搞不好死得更早。」

「為什麼啊?」姚文秋聽故事一向很配合。

「這事可長了,我姑祖母,就是我娘的姑姑,就是愍皇帝的沈貴妃,哎呀就是我外祖家本來有女兒在宮裡的,後來沒了,連她養的四皇子也沒了。聽我阿娘說,是因為四皇子弄死了許太師最出色的兒子,許太師沒了這個兒子,一夜之間頭髮全白了。我二姨,就是我伯祖父的女兒,是四皇子良娣,你猜後來怎麼了?」

她在姚文秋耳邊問得神神秘秘的,姚文秋毫無波瀾:「肯定是沒了啊。」

「秋秋,你還挺聰明啊!」婉婉的誇讚跟侮辱人似的,姚文秋就忍不住自證聰明:「這算什麼,我以前……聽我祖父說過一嘴嘛,不過我聽說的是,許家子弟搶了一位校尉的軍功,還把人打死了。那位校尉人很好,手下幾個生死兄弟給他報仇,不知道為什麼正好殺了許家二爺。」

她也學著婉婉鬼鬼祟祟的樣子在她耳邊問:「你知道嗎,聽說,殺了許家二爺的人里,有一個是南陽侯。」

「就是就是啊」,婉婉拚命點頭,「就是這個!反正許家查了好幾年,後來查到四皇子頭上了,我外祖也是傷筋動骨的。聽我娘說,許太師死前那幾年,大房三房每天都很緊張,外祖父還跟我阿娘說,以後可能不在長安住了,要回江南老家去呢。」

「那怎麼沒回去啊?」姚文秋聽得也好緊張。婉婉這個死丫頭卻又去「咔嚓咔嚓」地啃梨,啃完才繼續說:

「唔,許太師恰到好處地死了呀!他死了,辦著喪事呢,許家人就開始吵架。就有好幾位親王到我家,要娶我姨母。他們的王妃都是許家人,我外祖父哪裡捨得!死都不肯的,可是大房三房的人說,家裡的女孩子就我姨母最大,不能讓大家白疼了我姨母吧。後來先皇也來了,他還沒娶妻呢!而且他小時候在沈貴妃那裡養過兩天,我姨母見過他的,後來我姨母就嫁給先皇啦。」

「聽起來好感動啊!」姚文秋開始抹眼淚,「先皇去提親的樣子,一定很帥!」

「一開始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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