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電影人和電影人

《盛夏》。

這部俄羅斯片子,早上八點半,就在電影宮盧米埃廳開始放映,但聚焦前蘇搖滾教父的主題,還是吸引了很多影迷早早就來了影廳。這幾天的戛納,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氛圍。

哪怕湊熱鬧的,也有電影迷的氣質。

彷彿這空氣里都是電影的氣息,任何穿過這空氣走到季銘面前的,身上都帶著絲絲縷縷的電影味兒,一聞就聞的出來。

坐在季銘邊上的是個義大利小伙,英語基本不會,卻躍躍欲試想要溝通——他甚至試圖有一點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中文,真是瘋狂。好在季銘的義大利語還可以交流,畢竟是歌劇之鄉,季銘又是個好學的美聲歌手。

「我叫安德里,你好,中國對么?」

「是的,你可以教我Ming。」

安德里在電影宮絲絨座椅上靠了靠,可能覺得挺舒服,又靠了一下,然後就自己笑了起來,跟個傻子一樣:「這裡真不錯。」

「是。你對搖滾感興趣?」

「對,還可以,有時候會聽。」

季銘有點懷疑:「聽幾十年前的搖滾?」

「呃……」安德里有點猶豫,不過還是承認了:「其實我聽得很少,我只是覺得這個電影很酷。你了解過么?它講的是前蘇的一個地下搖滾樂團……」

他窸窸窣窣地跟背書似的,把聽來的故事梗概和很多寓意,都將給季銘聽,幸好他的辭彙量也不是特別大的樣子,哪怕是他的母語,季銘都能聽懂。

還沒說完,電影就開始了。

鏡頭是季銘有點熟悉的,也許是背景上的類似,那種壓抑的爆發感,在他清奇的歌單上也能感受到一些——當然,電影也有導演獨一無二的才華,譬如MV式的穿插,黑白和潑色的交替……

一部傳記片,跟季銘曾經看過的一部美國的音樂傳記片《一往無前》,好像兩個氣質迥異的時空代表。

電影獲得了空前的掌聲。

導演的缺席,並未阻礙觀眾給出自己的讚美。

季銘跟安德里也站起來隨之鼓掌,安德里有點懵懂,顯然這不是個閱片無數的老司機,對於相對複雜的這麼一部作品,吃起來略微吃力——其實說起來戛納的電影都不太容易吃下去,因為戛納並不要求你兼具各種素質,流暢、有趣味、吸引人等等,只要有一項非常突出,就足以讓你來到戛納。

這也是他們的理念,選一萬部平庸之作的價值,也遠遠比不上任何一部具有格外長處的缺憾之作。

這裡不是影院,這裡是電影的殿堂,人人捧著優點來到這裡,也希望所有人能夠從這優點裡得到思考——而不是去挑剔不足,尤其對於僅僅只是看片的欣賞者來說。

是一部好電影,當然饒是以嚴格目光來看,季銘也可以這麼說。

但不太有獲獎相,他想著,至少如果是自己,不會把獎項給它。

「你覺得怎麼樣?」

「當然,很不錯。」

安德里打了個哈欠:「挺有意思的,但是我覺得有點困,可能確實是離我太遠了,我也感受不到那些情緒。」

季銘樂了一會兒,當鮑勃·迪倫、披頭士出場,都沒法讓你感到興奮的時候,你確實應該睡一覺——不過最開始其實都是這樣,看藝術片並不是一個消遣,很多時候它跟看含義深邃的書一樣,趣味大減,驅使大家去看的,要麼是能夠從文字里找到認同感的,要麼就是想要看完,然後去裝嗶。

「晚上會去看么?《喜歡、輕吻、快跑》,是么?」

季銘點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那我們可以一起去。」安德里顯然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他約著季銘晚上一起去看:「我對那部片更有興趣一點。」

季銘眨眨眼。

那是一部師生片,男老師和男學生,是的。

「我女朋友在的話,她一定也會喜歡那部片子的。」

安德里眨眨眼,沒有特別的表達,他聳了聳肩膀:「她沒在這裡,真的很可惜,她在中國么?」

「嗯哼。」

分開的時候,安德里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你願意來看我們的電影么?」

季銘愣了愣,啊?

「你是說你們的電影?」

「對,《幸福的拉扎羅》,我演拉扎羅。」

OMG。

在所有入圍的電影當中,這是季銘最希望看到的一部電影,甚至高於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高於李滄東的《燃燒》,當然也高於《江湖兒女》,這部片子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然主義電影,跟《遇仙降》那種帶有自然主義氣質的電影不完全一樣。

但應該是本屆戛納電影節上,最有相似度的兩部電影了,也許是10%,或者15%?

它在季銘必看的片單上面,可能因為早已經確定,他都沒有去了解更多這部片子的細節。在戛納看片不需要用做中戲作業的態度來處理,提前查資料,然後整個過程都在試圖發現什麼道理,或者捕捉鏡頭語言——在這裡,只是享受電影,感知電影。

「當然,我非常非常期待你的電影。」季銘笑了笑:「如果你願意,也可以來看看我的。」

安德里眼裡露出驚訝,然後驚喜的神情來。

「你也是,哦,那部中國片子,《神靈降落之地》。」

恍然大悟。

有趣。

季銘晚上沒有去成,幸好也沒有約時間,不然就放人格子了。因為他晚上的時間被佔用了。

紅毯上見到的那位發行公司老闆雅諾,約了文晏跟總發行商,這次他們要求季銘也能出席——可能是紅毯的餘波,讓《遇仙降》意外獲得了一點關注度。

「這就是區別,競賽片里歐洲和美國之外的電影,你們受到更多的關注,就有可能擁有更多的機會。」雅諾帶著大多數法國男人的油膩感,在他不裝模作樣的時候。

「我們的電影還沒有在中國國內上映,不可能在國外先播,假如你獲得了版權,可能也得等到可能要9月份才能上映。你覺得那個時候,影響還會在么?」

社交網路的記憶都是短暫的,全球皆然,沒有例外。

總發行商王勝,一個金陵人,很乾練。

雅諾笑了一下:「你知道,那點區別並不足以改變票房,但是足以讓院線的態度出現傾斜。法國的藝術院線,是所有藝術片都垂涎的地方,這個國家的規定對藝術片極其友好,以至於連很多不同文化下的藝術片,都可以在這裡獲得一些回報。比如幾十萬,上百萬歐元——很多片子都用不到這麼多的預算。

所以我們只需要讓院線的負責人們認為我們是不同的,那我們就有競爭力。等我們上了院線,就靠質量了。」

其實質量也沒啥特別重要的,除非是什麼神片,否則大多數藝術片就是那點意思,對於觀眾來說,總有可取之處,也總有困惑的點,看得人都是差不多的。

這些話,雅諾就沒必要說出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王勝有點動心,他看向文晏:「文導你說呢?」

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靠賣文藝片活著,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在九十年代,甚至是21世紀初的時候,第六代導演在國外有一段甜頭,大家都很好奇中國,所以願意看這些「描述現實」的電影,那時候哪怕不能在國內上,甚至被封殺,也還可以繼續通過國際發行獲得回報,繼續從事電影事業。

但現在,很難了。

所以雅諾在開獎前就有意願拿下這部片子,還是挺有誠意的。

當然,也不用妄自菲薄,《遇仙降》既然已經出頭,那麼總有對華語電影感興趣的代理商,除了雅諾的公司,還有一些諸如ARP,MK2等代理過大量華語電影的發行公司,也都接觸當中。

文晏看了一眼季銘,季銘沒說話,他也不懂這個。

「您認為我們有獲獎的可能么?任何一個獎。」

戛納的獎項最重要的四個,最高獎是最佳影片金棕櫚,然後評委會大獎,接著就是影帝影后,連導演都要再次一籌,劇本、評委會獎就要再低一等,如果當屆沒有特設獎,諸如五十周年的「金棕櫚中的金棕櫚」之類的,那就是7個獎。

19部片子,150多人次的競爭者。

就只有7個獎,任何人都很難說自己會拿獎。

只要拿了,就一定不愁賣。

雅諾沉吟了一會兒:「坦率的說,可能性不是很大,儘管我不是大導演或者影帝演員,但我來判斷,雖然您的作品有非常優秀的地方,也足夠動人,可是未必能夠獲得評委的歡心。這一類的片子,在戛納,尤其是今年的風向里,都並不被看好,比如您的作品,比如《幸福的拉扎羅》等等,就是不夠社會,不夠哲學。

您對現代青年內心的挖掘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切入點,Ming的表演也堪稱動人、迷人。然而今年的預測就是這樣,拿獎的也許是《盛夏》,也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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