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舞蹈,十五年,病和電影

「你是因為這個角色把本子留下來的?」

「嗯,」楊如意不知道在跟誰噠噠噠地聊事情,一邊回答季銘:「對,角色比較特殊,不知道你是不是會感興趣。」

楊如意,或者說團隊對劇本的篩選,其實是相對比較疏鬆的——但即便如此,也能把九成以上的劇本給排除掉。季銘成名之後,拿到的本子太多了,而且應該比那幾位頂流還要多,究其原因,可能是季銘選片的條件比較不限定——類似如《遇仙降》的前身《阿浪的遠方》,這樣的本子是很難被送到那些頂流面前的,更遑論說被操作成戛納電影節主競賽的入圍電影。

這太夢幻了。

事實上在國內的小成本文藝片市場,《遇仙降》已經成為一個典型——新人嫩手寫出一個本子,被頂尖明星看上,然後召集圈內好手,從編劇到導演,一概齊全,重構劇本,將其提升為一個水準極高,難得一出的高級本子,接著操作成一個有巨大價值的實地項目,多美好啊。

哪怕最早的原創編劇阿虹,只能在編劇群里有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但這不影響她已經超越劇本碼農的定位,成為一個真正的編劇了。

這也是另一個娛樂圈的成功故事——只是小一點,沒那麼璀璨。

但絕大部分送過來的本子,依然「不堪入目」,可能是海外獎項的催動,很多本子莫名的讓你都說不出話來,喜田的編輯跟原作聊得時候,對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有一個核心表達,你瞅某某某的某某戲,不也是看不明白么?這是後現代的,這是什麼什麼的,你們就讓季銘來拍,搞不好就是一個影帝,歐洲三大不在話下,奧斯卡外語片也不是不可能。

鬼扯。

往往這邊就呵呵兩聲,說稍後會給他回應——「對不起,經過慎重評估……感謝您的投稿,希望下回能有合作的機會。」

對於很多看不懂的,卻又廣受好評的電影,不能說絕對,但絕大部分這一類片子的背後,都有一整套屬於導演、主創的,或是美學,或是社會學,或是哲學上的理念,必然有一種引發思考的自洽邏輯在電影里發揮作用,它可能是傳統鏈條式的,也有可能是先鋒的區塊鏈似的,可能是連續的,也可能是離散的——但它一定有。

而季銘眼下的這個本子,《跳舞吧!大象》,就缺乏這個東西。

季銘可以看出來它有一些企圖,比如也有涉及到性別的社會認同和自我認同的思考,但是整個本子的敘事實現和理念表達是不相稱的,一方面它設定了很多有意思的人物,這也是為什麼楊如意會留下這個劇本給他看,給季銘的角色,一個舞蹈教練,中年,女性化,同志,自小想跳芭蕾舞而承受著家庭社會的巨大壓力。被女主角感動之後,決意全力投入為她們重新點燃生命的意義。

黎春夏,這是女主角,一個因為車禍睡了十五年的人,醒來的時候心智留在了十五年前,本想結束生命的她,被一張舞蹈傳單引發了夢想的力量,於是就像江湖大佬發出集結令,把三位在生活里載浮載沉,境遇不同的兒時玩伴召集回來,去參加舞蹈比賽,找回生命的力量,生活的真諦。

單單從這些梗概裡頭,還是會讓人有些興趣的。

但整個劇本看下來,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故事——不僅撐不起這份興趣,甚至讓人心生厭惡,低劣的敘事讓人感覺被欺騙了,一切的設定和理念展示,彷彿都成為了一個俗不可耐的假勵志故事的遮羞布。

「楊姐你記得最早我說《阿浪的遠方》為什麼好么?」

楊如意想了想:「氣質?」

「對,這個本子就是反面案例,」季銘放下劇本,點了點:「再多的遮掩,都蓋不住它的庸俗。」

「啊?」

楊如意有點意外,這個本子應該是個不錯的項目了。從完成劇本到確定項目,再從確定項目到製成電影,再到登上院線、視頻網站,每一步都是生死觀,數字以幾何級數降低,我們能看到的大部分經過正常篩選而登陸院線的電影,都是廝殺的勝利者。

京城文化把本子給楊如意的時候,說過上面還是比較看好這個喜劇的,這就意味著它有極大概率可以闖過層層關卡了。

「那就回了?」

「好。」季銘沒有猶豫,有那個功夫,他不如去演話劇,他對於一些新派話劇的興趣其實挺濃郁的,比如台詞課上楊老師給的那個百老匯本子《噩夢》,季銘就有點技癢的意思,這是爛本子沒法給他的衝動。

「那我去聊,行。」楊如意把電腦轉過來:「大約定下來這麼幾個設計,稍後菲拉格慕的工作人員會過來給你量體,包括腳——」

「幹嘛?我洗腳了,天天都洗,很香的。」

「……」誰跟你聊這個了,楊如意無奈:「我是說定製的鞋履,應該沒法在戛納之前完成,衣服趕一趕可以,但是鞋子他們定製程序比較完善,需要的時間也更多,所以那之前他們會從米蘭送一些成鞋到戛納,到時候就一起再搭配。」

「是不是這些廠家,都希望把任何公開活動變成時裝周?」

「應該說他們希望把任何東西都變成錢。」

真理啊。

季銘頓時對楊如意刮目相看了:「你最近思想覺悟提高的有點快啊,看來是受到我的熏陶了。」

「不是洗了腳么,還熏呢?」

「……」

季銘自己過目了幾個設計,提了幾個點,回頭再跟對方交涉——這就凸顯出他需要一個有時尚品味的造型師了,經紀人,乃至化妝師客串的時代,已經不合時宜。

「得努力找人了。」

「可以問問Vogue和芭莎那邊,看看有沒有適合推薦的。」

「嗯。」

季銘繼續寫論文,等到菲家的工作人員帶著好大一個工具箱過來,才起身換地方,收拾稿紙的時候,他正好看見幾行人物設定「……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黎春夏沉睡了十五年……」

他頓了頓,把它也收起來,扔進了廢劇本的柜子裡頭。

……

量體裁衣這個事兒,季銘還真沒有經歷過,可能是他的身材比較「均碼」,或者說太標準了,當初幾個同學想要說去定製一套正裝,以備後用,但是季銘去了之後,裁縫師傅看到他的時候,眯了眯眼睛,多看了幾分鐘,就拿了幾套不同風格的成衣過來,說讓他先試試,結果試出來就有效果了。

比定製差不了多少一點,都可以忽略了。

考慮到定製的價格要貴出一倍還多,季銘自然從善如流,就選了一套,然後要求了一點風格、面料、顏色花紋之類的,算是定下來——讓多花了錢的譚子陽他們,憤憤不已。

「噢~」

菲家還是很重視,來的是一個義大利女人,本土調來的。

看到季銘的身材,對方要是中國人,看著都要吹口哨了——季銘覺得有點不適應,他就剩一個大褲衩了,也不知道對方為啥弄個女的過來。

「沒想到你們國家的大明星,也這麼保守,」貝麗卡一邊熟練地量著各項數據,一邊跟季銘開玩笑:「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是一個女設計師來幫你做這個?」

「嗯哼?」

貝麗卡拿著軟尺,把數據告訴助手,然後看著季銘,調皮地笑了一笑:「因為我們公司的男設計師們,對你來說更危險。尤其是看到你的身材,哇哦,之後。而我,兩個孩子的母親,哪怕有賊心也沒賊膽。」

季銘聽義大利語其實能聽個大概,外語學習似乎是各種許願、還願任務裡頭的添頭,他唱很多義大利歌劇和曲子來學習聲樂時候,伴隨著也會快速掌握義大利語,雖然不至於是專業水準,但一般的交流已經問題不大。

但「有賊心沒賊膽」這個信達雅的翻譯,還是讓他對翻譯小哥很是欽佩。

牛嗶。

貝麗卡顯然很擅長讓客戶放鬆下來,季銘現在就舒適了很多。要知道她的客人更多的並不是明星或者演員,而是富豪,乃至整個精英階層,其中不適應被人量體的,並不在少數。

如果不能讓人舒服,人家怎麼會再來呢?奢侈品做的其實是回頭客生意,有時候一個客人做成了,也許就是終生的生意。

如果說量體還是比較傳統,一根皮尺這裡那裡,只是相對繁瑣一點,數據更多一點。

那麼鞋的定製就更加精細,貝麗卡從工具箱里拿出了白紙和一種稍微厚一點的板子,先讓季銘穿上薄襪,踩在白紙上,必須以完整受力的狀態來測量,得把勁兒用在那隻腳上,最先是繞著腳邊緣畫出來,這個還是有點技巧的,因為腳跟紙面是沒法完全貼合的,那麼畫的時候里一點外一點,就需要經驗了。

畫完之後,就量前腳掌的寬度,量後腳跟的寬度和圍度,量足弓和足背之間的高度,以及整個周長……幸好洗了腳,不然這麼讓人蹲著聞半天,多不好意思。

量完之後,貝麗卡讓季銘在稍厚一點的板子上用力踩,一個足印就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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