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
褚柏峰和陶虹婧。
燈光昏暗,寂靜,偶爾有不知名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男人坐在單人沙發上,女人坐在床沿,床單是藏青色的,棉質。
「虹婧,我——」男人慾言又止。
「你不用說了,」女人打斷了他,並沉默了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露出苦笑的樣子:「柏峰,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決定結婚的時候么?我那時候想有一個男人願意對我好,願意承諾一生照顧我,我就願意嫁給他。哪怕事業上會受到影響,哪怕很多人很多人都不支持——真的是很多人啊,我父母,我的朋友,紅姐,呵,好像我身邊都沒有人支持。」
男人握拳放在膝頭的手,攤開來,覆在臉上,聲音有些混沌,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一些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柏峰其實我沒有那麼怪你。」
女人說了一句讓男人極為吃驚的話來,他驟然抬起頭來,看向剛才一直不敢去直視的女人,似乎想要從她的表情上確認出來,她說的是真的么?她真的並沒有那麼怪他么?
女人看著他的樣子,站起身來,走到沙發的邊上,在邊沿扶手坐下來,牽過他的手,輕輕的,但又有力的按了按。
「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受到各種各樣的攻擊,在咱們這種文化里,你心裡的壓力有多大我都知道,本來我應該做一點什麼,可是我沒有。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沒有,你,你很好,都是我——」
男人真的哽咽了,他握住女人的手,急切地想要安慰她,想要表達自己內心歉疚的想法。
「你聽我說,」女人看著男人水光粼粼的眼睛:「尤其最近一段時間,從你開車出事以來,各種意外,禍不單行。這個時候,這個你最困難的時候,作為你的妻子,我本來應該是給你最大的關懷,最大的包容,最大的支持,最大的理解的人,可是我沒有做好。我還在跟你吵架,跟你鬧彆扭,如果不是這樣,你跟那個女人認識這麼久,也不會到今天才跨出那一步。
是我們的家庭不能給你安慰,你才走出了那一步,才放棄了這個家庭。」
男人只覺得這都是自己的心聲,他並不愛林庭妃,他並不迷戀外面的女人,他只是想要一個能夠在這個時刻關心他,信賴他,安慰他的女人而已。在內心裡,他並不認為自己出軌了,他本該在家庭中得到的這些,家庭沒有給到他,他才不得不出去尋找——不然難道要他苦苦忍受么?
但他畢竟做出了不為道德所容的事情。
他眼前這個女人,一直強勢,甚至霸道的女人,能夠在這個時候理解他,真的讓男人有些動容,甚至是感激涕零了。
是他對不起她。
女人抽回了自己的手,輕輕抹去垂下的淚滴,仰頭,似乎不想讓淚水從眼眶裡滑落,她又沉默了一會兒,平穩了情緒,才長出一口氣:「唉,我原本以為我們可以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我們都老了,兒孫滿堂了,想起來當初,我走在你的前頭,最後的時候,我給你道個歉,說老頭兒,這輩子你受委屈了,我脾氣不好,都是你一直讓著我,下輩子要是還有緣分,就輪著我來讓著你,照顧你了,你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找我討債呀。」
啊!
男人終於忍不住嚎啕了起來。
房間外有了一些動靜,但很快沉寂下去,就聽到有細細碎碎的男人聲音「讓他們自己處理,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你別急」之類的。
「虹婧,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這一次,我跟你發誓,如果我再對不起,就讓我不得好死!我發誓,求你,我真的知道錯了。」
男人哭的一臉涕淚橫流,簡直無法看了。
但女人還是看著他,甚至是溫柔的,她抽了一張紙巾,輕輕給他擦了擦。
男人擁上女人,一邊哭泣,一邊懇求,女人只是不說話,漸漸地,她也哭泣起來,那種細碎的,帶著傷心欲絕的,帶著戀戀不捨的哭泣,讓男人的心酸成了一小把。
他只有不停的說「對不起」。
掛鐘滴答滴答,彷彿往日的歡喜,都乘著這滴答的時光而來。
「褚柏峰,」女人終於帶著決絕:「我原諒你這一次,如果還有下一回,我就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兩人於是抱頭,嚎啕大哭。
直到屋外的人開始不耐地走動起來,兩個人才重新站起身來,拿了紙巾抹去半乾的淚水。
女人起身從保險箱里拿出一些紙張卡本盒子來:「這次不管怎麼樣,影視劇那邊還好說,沒有條款。但是你那幾個代言,肯定是會找你們公司索賠的。楊偉申總不可能同意他自己出錢。喏,這是家裡能換錢的東西,存單、房本,股票憑證,還有我的一些珠寶,咱們得先把這一難度過去吧。」
男人的淚水又滾滾而落。
「以後我要跟你租房子住了,你要是再對不住我——唉,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有認命了。」
「不會的,不會的。」
男人看著那一堆東西,有點愣怔,他想到女人說的楊偉申,那麼現實的一個人,想到輿論洶洶,不知道他自己復起何時,以後要怎麼生活,難道真的去租房么?
不行,就算他自己可以,也不能讓虹婧吃這個苦,不然他枉為男人。
男人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似乎這一輩子都沒有轉的這麼快過,他要給自己的痴心女人一條路,也要給自己一條路。
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虹婧,我們可以先離婚,然後——」
……
褚柏峰和陶虹婧家的客廳,楊偉申、林紅,還有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已經等了幾個小時。
不過這會兒熱搜上,季銘正在翻江倒海,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只能等著。
他們聽到褚柏峰嚎啕大哭,林紅忍不住想要進去,可是被楊偉申攔了下來——都說女人哭是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嘛,但男人哭才是真法寶,因為女人心軟,尤其是還有情的女人,這個時候就是關鍵,能不動打動陶虹婧,也許就在這一哭。
他覺得褚柏峰蠢了一個多月,終於聰明了一回。
果然,很快外面的人就聽到裡頭兩個人一起哭的聲音。
抱頭痛哭,那就是和解的徵兆。
看著林紅僵硬冷淡的神色,楊偉申只覺得心裡終於鬆了一點,有點活著的感覺了。
嘎吱。
房門打開了。
「你們三個先回家吧。」褚柏峰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先把五官助理們給趕走。
五官助理早就想走了,尤其是褚柏峰那個小眼睛,褚柏峰已經狗帶了,要麼給他漲工資養著,要麼他就要跳槽走人了,這會兒無非是——還有一個月工資沒結。
客廳只剩下四個人。
褚柏峰把事兒說了:「虹婧願意幫我說話。」
楊偉申一口氣吐出去三米遠,林紅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
「小陶,謝謝你。」
陶虹婧默默搖頭。
「我跟虹婧決定離婚,明天就去辦手續。」
啊?
「你說什麼?」
褚柏峰看著楊偉申,旁邊陶虹婧透過衣服傳過來的溫度,如此分明,給了他莫大勇氣:「我跟虹婧會先離婚,我不能讓她跟我一起臭了,現在網上的人,如果她不站出來表態,或者沒有任何行動,肯定是連她一起罵的。而且只有我們離婚之後,她才有立場幫我說話,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也是人之常情。」
「……」
楊偉申隱隱約約抓到一點什麼,可是他還沒有想透徹,只能繼續聽褚柏峰說話。
「虹婧這麼多年走到現在的程度,不容易。這一回我既然是栽了,很多該付出的代價都要付出,如果她也被打擊到,沒了工作,沒了收入,以後怎麼辦?」
「……所以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倆的離婚協議上,請楊哥作為第三方簽個字,我跟公司之間的一切現在和未來的債務,都無關虹婧,僅僅是我的個人債務。」
哦豁。
楊偉申這種老鳥,到現在還明白,就可以去死了。
「褚柏峰,你想什麼呢?你馬上要賠幾千萬,現在跟小陶離婚,把錢都給她,然後讓公司幫你背債?你們還是吃香喝辣?還要我簽字?你覺得有可能么?我看著像個傻子么?我還告訴你,這叫以合法方式惡意逃避夫妻共同債務,我要是不簽字,法院絕對不會支持你們!你想也別想。」
褚柏峰一臉淡漠。
「楊哥,您肯定不是傻子,您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可是就因為我比誰都清楚,我不敢信你這一次會儘力拉我上來,賠錢算什麼?能賺更多,賠了就賠了,無非是吃個虧,但我要是再也站不起來,這筆錢又賠乾淨了,楊哥我問你,以後我們夫妻倆,我們倆的孩子、父母,喝西北風么?」
「你問我?褚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