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一人合奏御萬軍

城下燕綏一邊吻著文臻一邊往己方陣營退去,潘航等人上來接應,文臻摟著燕綏的脖子,輕聲道:「想我嗎?」

「也沒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睡不著。」

「我也沒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夢見你。」

兩人相視一笑,燕綏問:「葯哪來的?」

方才文臻吃藥詐死,他一霎也是震驚的,但隨即便反應過來——文臻不會當著他的面自殺。

唐羨之會在那一霎間相信,是因為他內心認為文臻燕綏情誼深厚,文臻會因為不願成為拖累而自戕,但燕綏卻更了解文臻一些,正因為不願傷害他,所以文臻才會在任何艱難局勢下為了他努力掙扎。

這般便想到鏡花洞的奇門葯,正是鏡花洞名字的由來,將往事都付於水月鏡花,從此人生或可重來。

他的師門和鏡花洞關係深厚,自也有相應的解藥,就算沒有解藥也沒什麼,三日後自醒。

他卻等不及。

果然文臻道:「蘭旖給的,說是賀我們的結縭之喜,不是,結婚賀禮送這麼個葯她是幾個意思?」

「管她什麼意思,反正你不會理會她的意思。這冰雪白痴這回倒做了一件像樣的事。」

文臻卻沒心情和他再鬥嘴,將頭埋在他懷中,燕綏要把她摳出來,文臻梗著脖子,燕綏又不能真用力,幾番失敗之下無奈地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文臻聲音悶悶地傳來:「我……我沒照顧好娘娘……我……我甚至沒能留住她的骨灰,現在林帥想必已經收到骨灰了……我真是不敢想……」

燕綏撫了撫她的發,他的眼神遠遠地越過城牆,越過阡陌縱橫的大街和潔白的漢白玉廣場,落在那座華美的牢籠上,晨曦的清光灑落萬千屋脊,從此卻再也照不亮那方宮宇。

那處他期待過、傷心過、離開過、又最終選擇忘記的宮闕。

那處雖無快樂予他,卻也一生不可忘懷的宮闕。

二十餘載母子緣分,在那個深夜鐵牢中才堪堪開始,卻也在那個深夜鐵牢中就草草結束,臨終她揮劍決然,如她慣來那般驕傲,不屑解釋,沒有遺言。

他願他只記得那夜混雜血腥氣息的擁抱,和那一滴落在他脖頸上的濕潤,此生母子緣淺,來生願彼此放開。

淡薄的晨曦光芒流轉,似映他眼底晶光一閃,但轉瞬即逝。

他的手溫暖地蓋在文臻頭上,語聲平靜:「娘娘這一生太累太苦,如今也算解脫。這不是你的錯。蛋糕兒,我只願意你開心快活。」

文臻慢慢抬起頭:「老天委實欠了她的……」

「她又何嘗沒有相欠別人?不過都是命罷了。她是瀟洒人,便讓她瀟洒地走吧。」燕綏輕聲道,「我只想著她在你面前決然自盡,那一刻你該是多麼震驚而痛苦。」

文臻心頭一顫,想著這樣細膩的話以往便是以他的驕傲,也不太可能說出口,此刻聽著,只覺得百感交集,燕綏本也該是這長天瀟洒的飛龍,卻最終為她停留世間,為這他所不喜的一切苦鬥。

只有她是有福的。

這麼一想便又覺得酸楚,抱緊了他的腰,燕綏又道:「至於林帥那裡……所以我們必得儘快下天京,安定局勢,才能趕緊回援青州。我擔心西番可能還會作妖。」

文臻便點頭,此時眾人才都圍了上來,文臻轉眼看陣營里,潘航聞近檀鳳翩翩乃至寒鴉都在,唯獨少了一人。

再一轉眼,也是一身縞素的周沅芷,在人群的簇擁中,含淚看她。

文臻瞬間眼底也湧上淚花,上前將她抱住,兩人頭碰著頭哽咽一陣,但周沅芷隨即便掙開她,伸手撫了撫腹部,輕聲道:「小臻,聽說你又有了,恭喜你……也恭喜我。」

文臻駭然盯著她的肚子,良久,含著淚花笑起。

她道:「真好。」

……

城頭上緊急地整軍備戰,將領們焦灼地勸陛下回去療傷休息,唐羨之卻不理會,只包紮了傷口,用披風遮住了鮮血淋漓的長袍,慢慢在城頭上坐下,展開了那一卷捲軸。

那是他當初留給文臻,讓她寫下心愿的冊子。

當年他和她曾說起,自己幼年用小冊子寫心聲以邀寵的手段。後來自己也留了冊子給她,原只是心意饋贈,並沒有指望她真的去寫,畢竟這許多年,漸行漸遠。

捲軸展開,他原以為會看見一片全新的墨跡,卻不想最上頭的字跡,明顯有了年份。

X月X日,晴

這一行不能算日記,只能算個記錄,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見唐羨之的日子。

雖然現在已經和燕綏暗通款曲,但是人對於某些深刻的印象,那美好真是難以忘懷。

那一日隔著溪水看唐羨之,曾以為見著了謫落山間的仙子,是何等的清透美好啊。

我也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有抱著男人大腿的時候。

但願在東堂的人生能一直清透美好下去。

也但願我初見便難以忘懷的那個人,也一直清透美好下去。

……

唐羨之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雖已二月,城頭卻無春意,刺骨的冷風彷彿也像方才那箭,瞬間將人扎得鮮血淋漓。

很多事美好在開頭,無奈在過程,決絕在結局。

對不起,漸行漸遠的長路里,終究讓你看清了那美好背後的真相。

X月X日,多雲

唐羨之向陛下求我為妻,陛下問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沒有意思,封建王朝,哪有那許多的個人意志。

我想好好地活,想過好這一生,有些事就不必看得太明太計較了。

可是唐羨之,你大抵是不明白,便是再真摯的情感,一旦摻雜入利益和權欲的博弈,便不純粹了。

或者你也明白,但是你不肯放下,你左手挽著家族,右手夠著愛情,你想著你如此智慧天縱,能處理好一切事情,定也能將這兩樣調配美滿。

可是,唐羨之,便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事都能以智慧去調理配平,唯有情感不可以。

那本就是世間最真最純最不可褻瀆的一切,否則不配叫情。

如果要我許一個願望。

我但望你終有一日能明白。

……

文臻,其實我早已明白。

但是你也要明白,正因為那情感最真最純,凝聚了一生最執著的嚮往,所以,能輕易放下,那也不配叫情。

……

X月X日,晴

海島上的生活短暫卻美好。

喜歡的在意的人都在身邊,睜開眼就有粥清甜。

彷彿之前的那些驚濤駭浪爾虞我詐都只是一次海市蜃景。

唯一遺憾大概就是商醉蟬不在,沒人畫下我騎著鯊魚拖著燕綏唐羨之在大海之上飛馳的英姿。

像開個摩托艇拉著倆毒梟一樣爽。

唐羨之真的是個極其細膩的人,他的溫暖體貼和接地氣真的能讓每個嚮往平靜有愛生活的女子心動不已,跟著他就像跟著幸福,你永遠不用愁心意無人懂,不用愁家務無人擔,不用愁化妝打扮無人欣賞,不用愁付出情意沒有回報。他連買菜都能幫你砍價,上廁所都曉得給女士點燈。如果在現代,他是既高貴又有風度還不介意為女士操持一切的紳士。

比燕綏那個狗模狗樣的自大狂好多了。

可我還是喜歡燕綏。

前方沙灘上,燕綏唐羨之林飛白在蓋房子,三個人居然通力合作,力與美展示的最高境界來了。

沙灘很白,海水很藍,日光暖而不烈,腳下的貝殼色彩絢麗。

那三個男人沐浴在陽光下的身形都很好看。

許個願望。

我願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我願這一刻的美好永留存。

……

小臻。

對不起,這個願望,我再也無法幫你實現了。

時至今日,我才發現,我當初遞出這個捲軸的時候,有多自大和可悲。

我要做那個幫人實現願望的神。

到頭來是我自己首先沉淪。

……

X月X日,晴

在一號院里,看著唐羨之留給我的東西,想著火山吞沒他時我那一霎的痛如刀割,只覺得恍惚。

我願這是一場騙局。

我亦不願這是一場騙局。

如果這都是一場騙局,那麼唐羨之,你一生都會活在騙局之中,你將註定一生汲汲營營,為那些虛幻的不可得。你背負會越來越沉重,還想著左手權利右手人生,你遍地撿拾,最後卻……活活累死你自己。

羨之,我不能確定你到底想要什麼,可我總覺得,你內心真正想要的絕不會是這些,或者你自己也沒想過你想要什麼,可是為什麼不能試著去想一想呢?

……

文臻,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

尤其那夜,帶兵衝進皇宮,第一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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