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百五十八章 為你報仇

山崗上,燕綏眼底掠過一絲困惑,轉頭緩緩看了一眼周邊地形,附近的矮小山坡樹林非常多,如果想要找到什麼埋伏,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底下卻確實沒有任何異常動靜,事態在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他最終緩緩轉身。

曾不凡目光從底下糧庫收回,欣喜地道:「可好了,這回糧庫一燒,馬場一亂,唐家損失慘重啊。」

他忽然目光一凝。

然後揉了揉眼睛。

前方,黑夜裡覆滿薄霜的山林灌木間,忽然歪歪倒倒,飛來一隻……蝴蝶?

這種天氣哪來的蝴蝶?

在場的人都以為自己眼花,燕綏回身,正看見那隻蝴蝶,慢悠悠停在他掌心。

那蝴蝶薄薄的翅膀在寒風中顫顫,瑟瑟彷彿馬上就會因霜凍死去。

冬季有的蝴蝶會成蟲越冬,但是也只會藏在溫暖避風處,絕不會在這寒冷的夜裡飛行。燕綏目光一閃,轉頭看向糧倉,那隻蝴蝶忽然掙扎著飛起,歪歪倒倒向西邊去了。

燕綏稍稍沉默,然後跟了上去。

一行人自然都跟著,曾不凡不解地看著燕綏背影,終於忍不住走上一步,道:「這蝴蝶來得詭異,這種季節怎麼會有蝴蝶出來,莫非……」

中文心中一跳:「馭獸!」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頓時看向燕綏背影,曾不凡已經絮絮道:「馭獸?那不是唐家六小姐的絕技嗎?可是她好久沒回川北了……」

中文頓時更緊張,莫非是文大人?畢竟唐慕之的哨技,就傳了文大人一人!

燕綏並不回頭,只跟著那蝴蝶疾掠,沒多久,又有幾隻顫抖的蝴蝶加入了隊伍,後來又來了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鳥,這隻寒酸的引導隊伍就這樣帶著燕綏和他的屬下們,穿越一條小河,幾里平原,最後在一座小小山丘的背面停下,燕綏抬著頭,看著那幾隻蝴蝶在冰冷的空氣中最後顫了幾回翅膀,便直挺挺地跌落在地面的薄霜之上。

短暫的引路之途,耗盡了這些美麗的生靈,最後的生命。

他再抬頭,就看見山崗上漆黑的樹木間隱約閃亮的刀尖,聽見已經裹了棉布的馬蹄不安地踏在凍土上的細微的蹄聲。

看清了那掩藏在山體之上的幢幢黑影,黑影最前方的唐孝成,和那一個俯衝就能衝下去直達糧倉的巧妙位置。

那位置對著糧倉最後方的一間最大的倉房。

燕綏立在暗影里,注視著唐孝成的背影,一伸手。

日語會意,從袍子下取出各種小零件,飛快地組裝,片刻之後便送上一架非常小巧的弓弩,通體漆黑,箭尖銀白。

燕綏彎弓,搭箭。

在坡下,對準了坡上的唐孝成的後心。

剎那間唐孝成似有所覺,霍然回首,目光散漫地搜尋一陣,並沒有看見人,卻隱約看見山下一片幢幢暗影里,隱約一點銀光一閃。

他已經十分警覺,下意識便把身邊謀士往身後一拽!

「咻!」

銀光似月色剎那飛渡山崗,穿越這夜的霜甲衣的寒光,穿越精銳頭盔上的紅纓,穿透謀士的前胸和謀士的馬脖,最後穿透唐孝成剛剛扭轉過來的胸膛。

銀白箭尖變成鮮紅的那一霎,他臉上的警惕和震驚之色猶自未去。

或許他本該有機會逃脫,然而斷臂的重傷和一夜的苦等,終究消耗了他最後的精力。

唐孝成艱難地最後扭轉了身體,看向那一片濃重的黑影,他的手慢慢抬起,似乎想要做一個手勢。

於漸漸闔起的命運的黑幕之下,他看見那片黑影里,緩緩走出高頎的人影,看見那人手中黑弓白箭幽然閃光,看見他目光穿透自己的胸膛,再往下,延伸向那片一個俯衝即可到達的火場。

遠處忽然傳來隆隆震動之聲,聲響劇烈,連這山崗上的駿馬都驚跳而起。

唐孝成漸趨混沌的思緒猛然一醒,轉頭看向那個方向——那是唐家的軍備庫所在!

那震動……

他不敢置信地再次轉頭看燕綏,卻見那遙遙的人影,指了指那軍備庫的方向,冷酷地做了個斬首的姿勢。

唐孝成心中轟然一聲。

中計了!

正如他以糧庫為餌想要誘燕綏入套一般,燕綏也是以糧庫和他自己為餌誘了他入套!他根本就不是要燒糧庫,他的根本目的是軍備庫!

他假作全力對馬場糧庫出手,親身督戰,絆住自己和唐家精銳,實際上卻派了高手,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真的去炸掉了固若金湯的軍備庫!

今夜爾虞我詐,諸方算計,算人者人恆算之,到最後,唐家依舊敗了!

而他,更是慘敗得,連重來一次的機會也沒有了。

唐孝成急促地喘息一聲,手指在空中痙攣幾下,似乎想要抓撓住那些散去的生機,又似乎還想挽回今夜錯失所導致的那些越發不可預料的將來。

他心中湧起濃重的悔意,悔之前沒有聽唐羨之的建議,守在軍備庫之前,妄圖以馬場少量馬和一糧倉陳糧誘殺燕綏,到頭來卻賠上了唐家最重要的軍備。

悔不該……

最後一個念頭未及轉完。

砰一聲,唐家第三任家主,四大刺史之首,統治川北三州垂二十年的唐孝成,墜落馬下。

那一聲墜落聲響沉悶,彷彿在昭告一個時代的終結。

他至死眼眸睜得很大,那裡永久停留一個他始終想不通的問題。

燕綏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他背後?

他是怎麼在這片布滿大小山坡的平原上,準確地找到他的?

……

山坡下,燕綏緩緩收弓。

他身後,曾不凡神情激動,一步跨上前,驚嘆道:「好箭法!竟然真的一箭射死了唐孝成……」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燕綏持弓轉身,手中黑弓白箭,箭尖不知何時,已經對著他的胸口。

曾不凡眼神震驚,退後一步,皺起眉頭:「殿下,你在做什麼!」

站在他背後的中文忽然上前一步,一扭他的胳膊,噹啷一聲,藏於肘下的一柄匕首落地。

猶自蒙在鼓中的德語等三人神色震驚。

中文冷冷道:「不凡,你在做什麼!」

曾不凡瞪著那刀,怒道:「怎麼,我是武人,帶把刀防身也有罪?我們曾家兩代為殿下捨身事敵,到頭來就被這樣對待嗎?」

他神情坦然,態度激憤,毫不心虛,四大護衛神色不禁都有些鬆動,曾不凡越說越憤怒,竟然頂著燕綏的箭尖上前一步,燕綏卻並沒有退,也毫無愧疚不安之色,手臂穩定宛如鐵鑄,甚至還將原本對著他胸口的箭尖往上移了移,移到咽喉的位置,好讓曾不凡能死得更快一點。

曾不凡:「……」

宜王難纏,見識了。

他不敢再氣勢洶洶了,放軟了聲調道:「殿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方才唐孝成最後,是在和你做手勢。」

燕綏一句話,便讓曾不凡啞了口。

半晌他勉強道:「不……」

「不愧是唐孝成,臨死都還想著算計我一把。」燕綏道,「可惜你城府太淺,一眼見底。」

曾不凡啞口無言。

他以為理直氣壯便是不心虛,卻不知道在這位面前什麼矯飾都是白費力氣。

半晌他啞聲笑道:「我父已經為你而死,我兄妹憑什麼還要為你賣命?」

燕綏淡淡道:「我並未要求你們賣命。」

曾不凡咬牙低頭,燕綏是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他當時選擇留了下來,是想為父報仇,但後來被唐羨之發現,他以為必死無疑,不想唐羨之一席話卻讓他當時動了心。

唐羨之道:「你想過沒有,你父親真正的仇人,真的是我們唐家嗎?」

「你父親本就是厲家血脈,認祖歸宗本該是他的權利。為何非要他來唐家做這細作賣命,厲老將軍才肯認回他?厲老將軍和你父親生父子,又怎會如此狠心?說到底,只不過是上位者需要他這樣做,他便不得不逼迫你父罷了。」

人的潛意識,總是更傾向於血親一些,曾不凡想來想去,確實只有燕綏逼迫,才會導致祖父不肯認回自己父親這個私生子,逼得他不得不和親生父親假作反目,冒險潛伏唐家,以求回歸家族的榮光,最後身首異處。

唐羨之是個十分善於把握人心理的上位者,並不要求他做什麼,只要求他在唐家需要的時候,出手一次。

比如,今晚。

他為了父親,為了和他持有不同看法,堅持以婢女身份潛伏唐家的妹妹的安危,最終點了頭。

在看見唐孝成那個手勢時,他的匕首已經貼在了手肘上。

終究功虧一簣。

「殿下如何發現……」

「從你總在暗示唐大公子有問題開始。」燕綏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以往脫略行跡,雖百無禁忌,卻並非搬弄是非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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