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鼎爐 殺器 毒藥

就在文臻和蘭旖出門後不久,燕綏也出了門。

他在出門前,去了文臻房間看了看,怕驚動她,沒有進門,眼看帳子放下一半,被窩高高隆起,採桑在床前打瞌睡,便退了出去。

然後他披上大氅,帶著護衛們無聲出了門。

在暗樁的指引下,避過巡夜的士兵,他竟然也是往家廟的方向去的,卻走的是家廟後方的一處墳地,在一處舊墳之前停下,中文撿起一根散落的白骨,往那殘碑上敲了幾聲。

裡頭也回敲了幾聲,然後墳頭忽然被掀開,探出一個黑黝黝的腦袋,咧嘴一笑。

午夜墳地看見這麼一幕場景挺瘮人的,中文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那人坐在墳頭,鬼氣森森地招了招手,便飄了下去,燕綏也便跟著,底下卻並不是想像中的骯髒污濁,相反十分潔凈,陳設講究,像一個正常房屋一樣修出了裡間外間書房,書房裡還有琴棋書畫。一個青衫人正坐在書案前作畫,隱約可見畫的是個美人。

那人瘦骨嶙峋,面色蒼白,看不出年紀,說二三十也可,三四十也可。看見燕綏進來,頭也不抬,直到畫完最後一筆才擱筆,將那畫仔細吹乾,小心擱在旁邊條案上,那條案上一幅一幅,都是畫,都畫的是那美人,坐的站的打鞦韆的繡花的起舞的,不一而足。

燕綏也不說話,坐在一邊看他畫完,那帶他們進來的男子,翹著腿道:「殿下啊,怎麼,看著這一幕,良心不安了?」

燕綏奇怪地看他一眼,男子手一合,恍然道:「啊,我錯了,殿下怎麼會不安?殿下本就沒有良心這種東西啊。可笑我還以為殿下有了女人,再見這些事,多少便能觸動柔腸一些呢。」

中文皺眉道:「曾不凡你少陰陽怪氣。你爹的事豈能怪殿下,怨了這麼多年也該閉上你這臭嘴了。」

曾不凡哼了一聲,不說話了,中文卻又向燕綏道:「殿下莫理他,其實他也是個性情中人。」

燕綏卻踱過去看那些人物畫,曾不凡也湊過去,指指點點地道:「殿下,你瞧,大公子的畫,是不是越來越精進了?這人物啊,栩栩如生的,一看便知道是時刻刻在心頭的那種,又像是每日親眼看著一般鮮明呢。」

中文在一旁看著,先是深以為然,隨即心裡咯噔一聲,覺得哪裡不對勁,忍不住去看燕綏。

這位大公子,自然是唐家的大公子,唐家早先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曾經和長川易家的一位小姐情投意合,後來聯姻卻出了問題,兩邊交惡,一對有情人自然也被拆散,唐大公子卻是個情痴,受此打擊,後來行事便多有悖逆,漸漸便失去了繼承人的地位,被唐羨之取代。

這事兒當年有燕綏手筆,中文是知道的,後來這位唐大公子漸漸便有些神智昏聵,被移送到家廟休養,實際就等於被放逐了,但這些年,在燕綏的指示下,他在川北的線並沒有放棄這位唐家曾經的繼承人,在家廟清修的生活多半清苦,燕綏的人多年對這位唐大公子私下照顧,甚至為他在家廟後面開闢了這處密室,供他休養並思念那位易小姐所用,唐大公子漸漸也習慣了眾人的照顧,似乎並不知道這些人其實是他淪落至此的始作俑者。

他在家廟被軟禁多年,日常排遣便是作畫,畫那再也無緣的心上人。中文方才一見,只覺得這畫比當年川北傳過來看過的畫更加精妙逼真了,一開始以為是畫技,此刻卻不禁多想一想。

畢竟曾不凡看似不靠譜,卻很少說廢話。

曾不凡和燕綏的淵源性質不同。曾不凡之父曾懷曾經是燕綏派出的最高等級的間諜,在唐家一直混到了戍守定陽的要職,卻在當年唐羨之烏海之行後,就被唐家以玩忽職守罪名下獄斬首。事後燕綏推測應該是曾懷細作身份暴露被尋借口殺害,後來就要不要接回曾懷子女之事還曾和文臻有過一場辯論。

之後燕綏依了文臻所請,給了曾家子女自行決定的權力。曾家有兩子回了東堂,另有一子一女留了下來,願意繼續為朝廷細作,為父親報仇。

這種情形,中文是佩服曾不凡的,哪怕他毒舌,邋遢,尊卑不分。

燕綏看著那畫,卻沒說什麼,唐大公子忽然將畫一收,木訥地道:「去,別看髒了我的畫。」

誰也不會和一個半瘋的人計較,燕綏卻道:「人都未必乾淨到哪去,怕什麼畫臟。」

唐大公子一聽就急了,霍然站起,怒聲道:「休得胡言。雲婉素愛潔凈,每日必定盥洗數次,一日衣裳數次更換……」

他忽然不說話了,燕綏靜靜地看著他,道:「你怎麼知道的啊?」

唐大公子唏噓道:「我當然都記得。」

燕綏再不理他,問曾不凡:「都準備好了?」

曾不凡咧嘴笑道:「差不離吧!地點摸清楚了,路線摸清楚了,就等你們的高手和趁手的工具了,嘿,要知道,川北最近管制太緊了!帶只鐵勺在身上都會被沒收!」

燕綏點點頭。曾不凡拍拍手,便走出高高矮矮几個人,曾不凡道:「都是我們費盡心力找來的當年舊人,得過大公子大恩的。一人在軍械庫做倉兵,一人在馬場喂馬,一人的親戚在糧草庫。還有一個和唐城巡城司的司官有姻親,都用得著。」

又湊近燕綏,低聲道,「這些年給足了銀子,又有家小在我們手上,放心。」

燕綏嗯了一聲,便有一人上前帶路,幾人從墳頭裡出來,中文回身,看見唐大公子又鋪開了他的畫紙。

燕綏這邊一出來,夜色中人影閃動,他帶來的精銳也顯出身形,一行人跟著那帶路人,默默翻越山嶺,專門走那偏僻小路,一直到了一處山崗上,站在山崗上向下看,曾不凡指著左邊道:「那邊是馬場。」又指右邊,「那邊是糧草庫。」接著指兩者中間更遠處一座鐵黑的堡壘,「軍械軍備多半在那裡。但是大多是鐵傢伙,拖不走燒不掉,防守嚴密更是空前絕後,大軍來都奈何不得。咱們人手少,時間緊,我建議就對馬場下手,馬場兵力較少,畜生又容易亂。」

中文也點頭,雖說肥肉有三塊,但最多也只能啃下一口,自然要撿最容易得手的。

他凝視著黑暗中燕綏的側面,心想殿下冒險穿越川北還要搞事,尋常人定然以為他是傻了,被朝廷如此兔死狗烹,還在兢兢業業幫助對付門閥?又有幾人能猜到,他是為了文大人呢。

從川北的糧草軍械庫設置來看,臨近川北重要河域川江,而川江往南而下,支流通往湖州境內。

如果唐家真要起兵,必定先從平、湖、定、三州燃起戰火!

而湖州對於文大人意義不同,而且湖州大軍已經暫時被抽走,一旦陷入鐵蹄,文大人必定傷心悲憤,定要千里驅馳,可殿下怎願意文大人置身險地?

既如此,便親身冒險,先為她掐滅這危險的火苗罷了。

中文心中唏噓。

殿下每一份心意,都是以鐵血山海為證,卻又不曾說出口的誓言,但願文大人能明白。

他看向燕綏,燕綏凝視前方黑暗,道:「那便馬場。」

中文舒一口氣,馬場簡單。

曾不凡眼底露出興奮之色。

那個馬場的喂馬人便悄然回去,過不多時,底下有細微的燈光閃了閃,這是無事可動手的信號。

中文揮了揮手,幾個黑衣人無聲掠下了山。

燕綏忽然對中文招了招手,中文過去,燕綏伸手,中文立即會意地掏帕子,曾不凡看見,不屑地哼一聲,轉頭走開。

中文把帕子遞到燕綏掌中時,卻聽見燕綏以極低的聲音吩咐了幾句。

他霍然抬頭,眼神驚訝,但隨即掩去,低下了頭。

……

蘭旖發現自己甩不掉唐慕之這個跟屁蟲。

因為她有全天下的動物做她的偵察兵。

所以一直到了客棧,她才無奈地停了腳,發現自己把情敵給帶到了燕綏的身邊。

這讓她很不甘心,正要換個方向繼續走,忽然看見樓上窗口人影一閃,一人掠出,看身形好像是林擎。

這半夜三更的,林擎去哪裡?

她看見了,唐慕之自然也看見了,她比蘭旖反應快,立即衝進林擎所在的那一層樓轉了一圈,發現人一個都不見。

她臉色雪白。

這半夜三更的,這幾個搞事精出現在川北,然後一個不見,這是要對唐家下手嗎?

他們膽子也太大了吧?

原以為他們敢從川北橫穿膽子已經包天了,沒想到這幾個人的膽量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想像。

唐慕之毫不猶豫一掌拍在了還在發愣的蘭旖背後。

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先解決一個!

蘭旖咕咚一聲便倒。唐慕之扛著她隨便往林擎房間里一扔,轉身就跟著林擎的身影追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麼,心裡亂糟糟的,既不願意唐家遭了這幾個人毒手,也不願意這幾個人尤其是燕綏死在唐家圍剿之下。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一直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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