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唐城

川北主城,第一門閥唐家的政治中心。

和多礦多山多水的橫水,以及著重商業富盛風流的定陽不同,川北在世人的眼裡相對神秘,一向關卡嚴格,路禁嚴厲,能和川北通商往來的也多半是多年合作交情深厚的富商大賈,尋常人是拿不到川北路引的。

換句話說,平常人要進川北就很難,更不要說去那川北傳說中的唐家核心之地,小樓里偷東西了。

蘭旖遠遠地看著那一道一道的盤查崗,也不禁咋舌。文臻卻並不奇怪,這完全就是戰時防衛,唐家起事就在頃刻了。

所有進出城的百姓,在川北城十里外,就要接受一道道盤查崗的盤查,本地的看戶證,外地的看路引還要當地人作保。進出城變得非常緩慢,百姓們也並無怨言,由此可見唐家對川北三州的管束力。

半上午的時候,長長的隊伍尾端忽然起了一陣騷動,馬蹄聲疾響而來,百姓們紛紛回首,想看是什麼人還能在這時候策馬狂奔。

沒有人讓路,因為再快的馬,到了盤查崗前也都是要停下的。

煙塵滾滾到了近前,出乎眾人意料,馬勢絲毫不停,那一隊騎士當先者手中擎一面黑旗,旗幟上畫一柄鋼刀,長聲喝道:「橫水鐵,三寸谷有喜訊報——」

盤查崗士兵們本來已經要上前攔了,聽見這一句,紛紛撤開拒馬,放那十幾騎長驅直入。

百姓們議論紛紛。

「怎麼這些人不用排隊盤查的?不是說便是唐家人也要一一搜身嗎?」

「是啊奇怪。明明最近門禁嚴格得很……」

「哎唐三十七你不是號稱萬事通嗎?你知道怎麼回事不?」

「當然知道!這是去橫水挖礦的隊伍,之前挖了好久了,一直沒挖到,看如今這模樣,是挖著了?這可是大喜訊啊!當然要第一時間放進城!」

「那也不能問都不問啊!」

「這你就不知事了。你沒聽人家喊什麼?橫水挖礦的事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對不對?這是唐家絕密,只有唐家直系子弟才知道的,更不要說挖礦的具體地址,能知道這個代號的,必然只有直接參与者啊,所以還要盤問什麼?」

眾人這才釋然,但並無喜色,有人咕噥著說挖出鐵礦又怎麼的?這麼勞心勞力挖礦煉鐵,總不會是為了給百姓多打幾口鐵鍋,那必然是要造武器的,造武器便意味著戰爭快要到了,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啊。

雖然百姓厭戰,但終究話語權只掌握在唐家手裡,只能繼續老實排隊,卻忽然又聽見一陣馬蹄聲起,這回大家下意識地讓出一條道路,果然那馬隊也並不停留,馬上騎士擎青色旗幟,高聲道:「天京近郊,刺史急報!」

盤查的士兵都露出震驚的神色,再次連忙撤走路障,百姓看著那一隊人再次煙塵滾滾而去,詫異地回頭想找那個消息靈通的唐家遠房子弟唐三十七,卻見他也已經白著臉走出人群,竟然不敢再給眾人解惑了。

眾人眼看著那些騎士的背影,隱隱覺得,似乎要有什麼要緊的事,發生了。

一刻鐘之後。

第一隊騎士馳入城中,便降低馬速,匯入人群,他們對道路十分熟悉的模樣,左拐右拐,漸漸隱入小巷中不見。

第二隊騎士也是如此,再一刻鐘,在川北城南的一個酒樓內,兩個被包下的雅間開了席。

那酒樓的位置離唐家主院已經不遠,但是酒樓無論建得多高,也看不見唐家的任何建築。

整個唐家佔了川北將近一小半的面積,外圍先是一圈湖水,湖水中間和邊緣都種了數百年的巨樹,是一種很少見的極高的樹木,如一片巨大的天然屏障,將唐家緊緊包裹。這樣的設計按說應該很不安全,刺客可借樹遮擋。但這樹的樹冠十分奇特,非常的齊整,枝椏疏落,唐家還會派專人定期修剪,每棵樹都有自己獨特的樹冠形狀,每個唐家護衛都對這形狀爛熟於心,這種情形就會導致一旦有人藏匿,樹冠形狀就會發生變化,一眼就會被發現。另外據說這樹林本身就是一個陣法,潛進去想要出來很難,所以裡頭人沒有,白骨想來不少。

被包裹在湖水和樹林中間的唐家,被稱為唐城。無人能夠勾畫唐城的輪廓和格局,至於小樓的位置和形狀,更沒人知道。

此刻酒樓里,蘭旖有點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看著坦然吃飯的人們,有點想不通怎麼就這麼容易進來了?

文臻笑眯眯對她舉了舉茶杯。

容易嗎?

容易。

但也不容易。

所有人連同選出來的精銳護衛分成兩隊,一隊冒充橫水挖礦報信人,一隊冒充唐孝成回京隊伍報信人。一隊鑽的是唐家秘密挖礦的空子,一隊鑽的是唐家對唐孝成遠赴天京安危關注的空子。

唐家秘密挖礦是沒有人知道具體地址和情形,但是挖礦這事本身就是燕綏操作出來的啊,謊稱有礦的找礦高手還是他用了三年功夫派過去的呢。

唐孝成去天京雖然不是秘密,但唐孝成的身體是秘密,青色旗幟代表唐孝成的哮喘發作,但唐孝成的哮喘還是拜燕綏所賜呢!

別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嗎?

所以說容易。

但這些,都是燕綏花費十餘年光陰慢慢滲入鋪就的信息渠道和戰果,是對銅牆鐵壁般的唐家的艱苦卓絕而又持之以恆的攻擊,又豈是輕易得來?

所以也不容易。

最起碼除了燕綏,誰也做不到。

身後燕綏道:「早些休息罷,明日還要啟程去橫水。」

文臻便應了一聲,她沒有和燕綏說起要去小樓拿寶石的事情,燕綏知道,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進入川北主城,是因為川北有直接的碼頭通往橫水,且因為是主城水路,一路也無人盤查,是越過唐家三州的最短最快的路途,林擎必須儘快回邊關,越遲越易生變故。

酒樓自然是燕綏在川北的據點之一,據中文說,他們的人十來年間在川北前後開設過不下三十處據點,涉及各行各業,這些年被唐家剿的剿拔的拔,如今只剩下了三處,這酒樓便是其中之一,酒樓主人和唐家有些姻親關係,因此留存至今。

晚間便在酒樓後頭的院子里歇宿,自有人去安排明日乘船事宜。文臻本來還在想要想個法子把燕綏弄睡著了,結果燕綏自己說要會見客人,讓她早些睡。文臻正中下懷,便說這幾日燕綏太過虎狼,她要自己睡個清凈,另外要了個房間,帳子放下,讓採桑守著,自己和蘭旖悄然從酒樓後頭出了門。

入夜的川北大街上已經實行了宵禁,空蕩蕩無人,只有一隊隊走過的護衛整齊的腳步聲,在落了寒霜的地面上嚓嚓作響。

川北是個很奇怪的城池,很大,人並不多,建築一部分古樸蒼老,流散著百年城池的滄桑和厚重之風,一部分則相對較新,建築風格也或精巧或華美或大氣或莊重,又隱約彰顯著屬於年輕人才會有的勇於嘗試喜歡變革的風格。文臻想,這或許就是唐家新舊勢力交融又正在由舊勢力向年青一代新的統治者轉化的一種象徵,體現在這個城池裡,便是既古老又年輕,既滄桑又新鮮。

蘭旖有點古怪地瞧著文臻——文臻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棉襖,臉上髒兮兮的,活脫脫一個女叫花子。

她有點不可思議,也不明白文臻為什麼要這麼做,確實叫花子遊盪不引人注意,一般也容易引起同情不太會被為難,可她這般身份,何必如此?

蘭旖可不肯扮成叫花子,不過她白衣外頭罩了一件花花綠綠的水田衣,在文臻看來,和百家衣也差不多。又戴了風帽,遮住了發色和眼睛。

文臻並沒有試圖往那湖邊去,而是繞著湖向西邊走,那邊她白天已經和這邊的暗樁打聽過了,是唐家的家廟所在地。

她想去找找王雩的母親。

這是她一直掛在心間的事情,也是她要來川北一趟的原因之一,王雩臨終前說自己的母親被唐家所軟禁,求她有機會順手一救,現在,她來了。

她之前已經傳書這邊讓調查王雩母親的所在,反饋說雖然無法確定人在哪裡,但是外人在唐城的可能性並不大,倒是唐家家廟這個地方,很是奇特。據說裡頭住了不少唐家犯事的嫡支旁支子弟,和一些不足以為外人見的秘密人物,王雩母親在那裡的可能性很大。

家廟不是什麼要緊地方,文臻一路悄悄過去,憑她的身手,躲過那些巡邏士兵不少難事,最終越過一片荒僻的樹林,就看見唐家家廟的飛檐。

前方是一段毫無遮擋的路,好在月色暗淡,她正準備掠過,忽然聽見腳步沙沙聲響,一大片燈光拐了出來。

她此時已經出了樹林,在那一段毫無遮掩的路上,蘭旖在她身後,她眼角瞅到蘭旖迅速躲回了樹林,而她自己無所遮掩。

她已經能看見最前面的人,此時往哪裡退都反而引人注目。

文臻就勢往路邊陰影里一蹲,大棉襖一裹,在地上抹一把黑泥往臉上再一抹,身子一團。

沙沙的腳步聲接近,她數著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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